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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发布: 9:01am 12/08/2025

散文

父亲

失忆症

张温怡

父女关系

讨海人

散文

父亲

失忆症

张温怡

父女关系

讨海人

张温怡/雨童说(下)

作者:张温怡
图:NONO

张温怡/雨童说(上)
前文提要:爸爸跳进海里,还在奋力解开缠住的渔网。海豚受惊发起疯,尾巴重重打在爸爸头上。爸爸瞬间不省人事,沉入海中。

海豚拖着网,船还在开。爸爸的手指头卷入渔网,拖着走了一段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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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拖出一条血腥的花尾巴。

海是咸的,雨是咸的,血也是。

爸爸的手指断了一截。

他带着一根断截中指,来到村民口中最权威的巴生政府大医院。严医生看了看爸爸,还有那根断了的指头说,你别伤心,手指的根筋断了,接不回来了。

爸爸给严医生一个淡淡的微笑。

“活着都来不及高兴,还管手指!”

燠热的黄色房子换了新模样。那面墙上钉子挂着的中阮早已卸下,取而代之是一把崭新的、之前留着的二胡。小巧的黑椰壳衔着长木条,爸爸自己做的。其实,在这之前,爸爸并不喜欢二弦乐。调音、定期护理、磨砂、摩弦,对爸爸而言这些工序并不讨喜。但还是将它们留下。

我还小的时候,爸爸总伸出那根断指,露出没有门牙的笑容,和我说小孩子别玩刀,不小心就会断指。那时还真的相信,看到厨房的菜刀,就会自觉躲得远远的。

爸爸那时每天都会拉二胡。

角落的中阮从五条弦改成三条。爸爸说,无论如何丢弃太浪费了,偶尔会教我怎么谈弹唱〈生日快乐〉〈望春风〉〈爱情的骗子我问你〉。

每天都在重复一成不变的事,吃饱饭,爸爸就会拉二胡,弹唱跑调的中阮。

“以前,爸爸没学过Do Re Mi,阿公说我一辈子都学不会音乐。后来,就靠耳朵,每天弹就学会了。”

全家只有爸爸一个人有这样的耳朵。特别大,耳垂厚实,但没有佛耳。听人说过,只有好命的人才有这么厚实的大耳朵。

只有被神明保佑的人才能拥有。

阿嬷以前是这么和他说的。

爸爸住的房子没有供奉神明。因为多次搬家,有时爸爸没有地方住,就会睡在船上。醒来就出海捕鱼。有时神明诞辰,他会和同行苦力去神庙拜拜。工头会带他们来附近吃午餐。午餐是番薯粥水,付了人头钱,就可以无限添粥。

在那个米饭稀缺的年代,他们吃得特别多,不记得喝了多少碗粥水。走路时,满腹水,走到哪里,都有湿漉漉的感觉溢满身体。

爸爸的裤子沾上大片黑色血迹。咸咸的味道拖着走,槟城的街道幽暗的影子,孤零零地穿梭在喧嚣的小巷。刚来到马来西亚的时候,裤脚被海水打湿,苦力们都会拉起裤管,直至膝盖的高度。顶着一头湿湿的油发,走在路上。那些人后来变成比爸爸更黑的影子,然后逐渐透明,大白天他们就会消失不见。只有雨季,会把他们带到爸爸身边。

爸爸像往常般,和他们赛跑。

跑过阿海,跑过老猴,跑过忧面。

咸咸的雨,咸咸的人,跑着跑着。

雨啊雨啊

你哪会落遮粗?

咸咸的爸爸,走着走着。尝一口,咸咸的手指。

这次,他又听见窗外有雨。

会飞的燕鸟,会飞的阿嬷。

很多的燕鸟和阿嬷,化作雨滴掉进耳朵的洞里。

3.

没人能懂雨何时才能停。

爸爸下床走路的那一晚,雨水逐渐化作的会哭的孩子,在每一个夜深时分过来找他。

那时已经半夜两点。爸爸忘了今天是的星期几,忘了是自己的生日。也或许,在没有我们一家的时候,他没过正式的生日。

那个哭啼的孩子在生日当晚找他。

故事书烧掉了,我的漫画书喂给火堆。

我不要被抓,也不要被烧掉。

像隔壁教书的叔叔,被抓后就没见他回来。房子后来被烧掉,黑黑的。黑黑的涂鸦刻在爸爸的童年。像巫婆施法的某种神秘力量,夺走了村民的记忆。原本可爱大红的中文字变成黑方块,村民记得它的存在。后来可爱的东西太久没见,他们忘了它昔日可爱的模样。那个很可爱的字板,被施了黑魔法。

可爱的孩子,你睡吧,盖上黑黑的夜,睡吧睡吧。

村民们往后无人提及沉睡的孩子。

它们偶尔过来找爸爸,出现在爸爸的梦里。睡梦中的孩子很活泼,跳着某个不知名的舞。爸爸其实很努力记得它们,等待梦醒之时,他会用所剩的记忆重筑它们的样子。

可爱的孩子啊,跳起舞来婀娜多姿。

可爱的孩子啊,有时大大,有时小小,像被巫婆施了魔法,头长在肚脐上。

真奇怪,真奇怪。

三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被画得满满的。撕下来的旧日历写满爸爸的名字。

长、弓、辶、井、页、川

弓长辶井川页

爸爸最后一次完整写出自己的名字,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给他签名的时候。这是爸爸最后一次参与我的作业本。

爸爸看见燕鸟乱乱飞,他的阿嬷在天空教他写字。

他跟着阿嬷在天空画字。

画一座山和平地,一颗颗米从火山迸发。

梦里的燕鸟再也没有饥饿。

画一支长长的弓,还有巨大的箭,围成巨大的篱笆圈住家园。

梦里再也没有巨大的火蛋糕。

画一场巨大雷雨,天空挤满云朵,下着狂风暴雨,稻田里长出许多棕榈树。

每一棵树结出一颗颗硕大的蛇皮果。

雨水掉落许多中文字,很多的燕鸟化作雨滴坠落,阿嬷化作雨滴,掉进泥土。

后来变成一棵棕榈树。爸爸醒来的时候从梦里摘下阿嬷变的棕榈树果,藏起一颗硕大的蛇皮果。

太平间很冷很冷,爸爸带着的假阳具,飞进里面找阿嬷。而那里,有雨一直下,他只要找到那棵树,就用阿嬷的羽毛叶子躲过这场雨。

燕鸟会飞,阿嬷会飞。爸爸有一天会找到他们,和他们一起飞。

|后记:时间很残酷,大学最后一次考试结束,返家后我看见爸爸彻底异化,倒退成一个7岁的孩子。很多词说也说不出,除了吃饭,已经逐渐丧失生活技能。雨天的爸爸会活在过去的创伤,想躲起来,做什么事都想躲起来。爸爸每天唱歌,所有的语言变成歌,所有的事他听不进去,也听不懂。涣散的眼睛,完全不是爸爸的样子。爸爸已然从这个家庭慢慢退场,活在过去历史的创伤,还有原生家庭的痛苦。我知道爸爸不会好,也知道自己未来需要用很多时间去照顾大孩子。想用目前非常稚嫩、笨拙、不成熟的笔,描绘爸爸所剩无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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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怡/雨童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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