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霸凌/01】霸凌频酿悲剧 谁来守护校园安全?



沙巴中学生查拉凯琳娜疑因遭霸凌而坠楼身亡一案,引发全国关注。全马各地民众相继举行和平集会,抗议执法机构办案不力,要求为查拉讨回公道,目前该案件已进入司法程序。接踵而来的,还有拉曼理工大学女大学生坠楼案、沙巴拿笃技职学院13名学生联手致死同学莫哈末纳兹米艾札被判谋杀罪成,一连串的校园霸凌案件已为社会敲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警钟,我们还要继续充耳不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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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教育部学生品行记录系统(SSDM)数据显示,校园霸凌案件逐年攀升,2022年共有3883宗、2023年增至6528宗,去年再升至7681宗,其中以中学占多数。由此可见,霸凌早已深植于校园,但多年来始终未获得妥善解决。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和所处场域里,或多或少都曾出现过霸凌现象,只是当时的我们未必意识到那就是霸凌行为。当校园不再是安全的学习环境,我们能做些什么?面对这根深蒂固的陋习,又该从何处着手根除?

报道:本刊 刘紫晴
摄影:本报 谭湘璇
受害者1
因小矛盾引起
被围堵没人愿挺身而出
“我很失望,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边?为什么大家都质疑我,造成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我真的怀疑自己很久了,是不是我有问题?为什么别人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我?”
茉莉(化名)是某私立大学广播系的学生,她在回忆起自己的校园经历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她曾两度遭遇校园霸凌,第一次发生在中学,第二次则是在大学。
第一次遭遇是发生在中学初三期间,源自于宿舍里的一场小矛盾。她至今也不明白究竟起因是什么,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同学攻击的对象。起初是冷眼、嘲笑和在背后说坏话,当她退宿后,这场风波并未平息,反而被带到了学校,演变成激烈的围堵。
“她把我叫出去,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还说我造谣了她,” 茉莉回忆道。随后,施暴者召集了一群男女同学,将她所在的教室团团围住,禁止她出门,并要求她为自己没做过的事道歉。在她拒绝后,这群学生甚至冲进教室,踢翻了她的桌子。这场围堵和恐吓就这样持续了两三天。

求助无果 责任归咎受害者
而真正令茉莉心寒的是屡次求助无果,班导师不但没有安抚她,反而轻描淡写地称其为“小事情”,且认为这是她不合群的性格导致的,并指责她的品行有问题。当她向学校辅导处求助时,得到的回复是“这件事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而她称纪律老师与霸凌者的关系要好,便放弃了向其申诉的想法。
更甚的是,在听完她的哭诉后,父母却采信了班导师的说法,只当作小事一笑置之。班上的同学不仅不帮助她,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指责她扰乱了班级秩序。她的朋友更是怕被连累而选择袖手旁观。“这大概就是隐形的施暴者吧。”她苦笑,当时她感受到的不只是求助无门的痛苦,更是来自父母、老师和同学的二度伤害。
被孤立陷无尽自责
本以为进入大学后能摆脱霸凌阴影,但她再一次陷入相似的处境。由于在分组作业中与同学意见不合,因此她被贴上“不合群”的标签,同学们开始排挤她,不愿与她合作。最终,她面临无法完成作业的困境。
毕业期限将近,眼看无法完成作业,茉莉面临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一度萌生休学的念头。她尝试向讲师求助,却换来一句:“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自己解决问题”;而她发给学校辅导部门的电邮,至今石沉大海,未获任何回复。
4个月内,她不仅被同学孤立,还得承受他们阴阳怪气的言语攻击,让她陷入无止境的怀疑和自责,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健康也因此亮起红灯。“那时候,我真的焦虑到不想去学校,每天掉头发,还因为狂吃东西而变胖。我看了中医,他说我是过度焦虑,出现内分泌失调,需要吃药……”
茉莉表示,她只想好好完成作业,顺利毕业而已,但似乎很难。
“成功的人都是孤单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的父母总是这么安慰她,令她倍感失望,似乎不该期待家长能为此做些什么。
盼落实反霸凌机制
回望两次被霸凌的经历,茉莉认为学校缺乏及时有效的处理机制。“当学生去求助后,应该要有明确的老师或部门去采取行动,而不是把责任像球一样踢来踢去。”她也希望教育部和学校能真正落实反霸凌机制,而不是只会办讲座或空喊口号。
“我希望这个社会能多一点温情。”她说。 如果沉默成为常态,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受害者2
霸凌可很隐蔽
优秀生也会遭排挤
人们往往认为受害者的既定形象多半是弱小、安静内向或不合群,但真的是这样吗?小荷正是不符合这种“受害者形象”的被霸凌者,但她坚强、不怕事的性格并没能让她逃过霸凌的漩涡。
“我会觉得可能是我的体质问题,容易被抹黑、被攻击。”小荷(化名)向记者叙述自己从小到大遭受霸凌的经历时,自嘲地表示。她起初并不确定霸凌的定义,直到与朋友交流,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情况,其实都是不同形式的霸凌。
霸凌的形式并不只是肢体上的碰撞,有些则为长时间的冷落、排挤,或暗地里中伤。这些被视为冷暴力的行为贯穿了她的每个成长阶段。
小荷回忆,小学时期的霸凌来自最亲近的朋友。“当我频频被选中代表学校参加比赛,而她却落榜了,从那时起她就开始跟我保持距离。”渐渐地,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人区分成了两个阵营,班里较优秀的同学渐渐成了朋友的派系,而小荷身边则聚集了一些同样被排挤的同学。
她坦言,那段时间霸凌的形式很隐蔽,几乎无迹可寻。例如,她的作业交上去后其中一页会无故被撕掉、排队进电脑室时,她的手臂会被捏但没有明显的伤痕。她表示自己不是那种懦弱不语的人,所以选择向老师投诉。然而,每一次小荷的坚强似乎都让她无法得到老师的怜悯,因为老师最后的处理方式总是以“握手言和”了事。这让她觉得很委屈:“明明受伤害的是我,为什么握个手就可以当作没事?”

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进入中学后,小荷遭受的霸凌并未停止。在辩论队里,她因为出色的行政和组织能力,被推举为主席,也常代表队伍上台领奖。这也让人误以为她是队里最优秀的辩手,“其实我只是作为代表上台领奖,没想到会造成队员内斗。”
她未曾料到,谣言即刻随之而来。“某个队员跟学弟妹哭诉,造谣我欺负他,害他不能上场、抢夺他的话语权等等,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这场从中五持续到大学的舆论攻击,最终让对方获得校方的信任,在毕业后成为了母校的辩论队教练,而小荷和几名队员则被拒于门外,至今都不曾受邀回到辩论队协助。
表现佳遭学姐老师打压
类似的故事在大学重现,而这一次的霸凌者是学姐和老师。大二那年,她因在校园广播电台表现优异,被视为下一任台长的热门人选,却因此遭到同系学姐的刻意排挤和对她心存偏见的老师的打压。她在会议上的发言被无视,主持机会也被剥夺,甚至连电台台长的选举也未经民主程序,便直接内定了那名学姐属意的人选。
她形容,那是一种系统性的排挤,让她感觉自己跌入谷底,陷入自我怀疑。“那段时间,我每天照镜子练习笑容,因为觉得自己长得很凶、很严肃,就会被别人认定是勾心斗角的人。”
转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出现。中文系老师选中她担任毕业典礼的主持人,而她在典礼上的表现出色,赢得了校长和董事长的认可,也为她带来了后续更多的主持机会。
靠毅力撑过患病
然而,长期遭受霸凌加上家庭和学业压力,使她在求学期间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经医生诊断为重度焦虑症,并因此服药2年。最终,她靠着自身的毅力和身边人的陪伴才撑了过来。小荷认为,处理霸凌事件的关键在于倾听和公正。处理者不应只听双方说辞,更应向周围的人了解情况,并给予施暴者应有的惩罚,而不是抱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

明知有人受害
旁观者为何不敢伸手?
在校园霸凌事件中,和受害者站在对立面的,除了施暴者,还有旁观者——那些选择沉默的人。他们或许亲眼目睹过程,也可能听过受害者的控诉。但,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们沉默背后的原因?为何他们不敢挺身而出?
校园霸凌阴影之我的旁观记忆
犹记得2013年,我在学校里亲眼目睹了整整半年的霸凌事件,多数发生在课室里,施暴的是6名年纪介于13至14岁的男生。他们经常以霸凌别人为乐,其中2人有社团背景,在学校里横行无忌,其余4人则是他们的同党。被他们霸凌过的同学不在少数,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名从外地转校来的女生。
那名女生接受过英文教育,性格大大咧咧,但平日从不主动招惹别人,也跟那群施暴者没有任何交集。可是不知何故,他们总是喜欢欺负她,例如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后再丢下三楼、把水泼在她身上、推挤她,甚至往她身上吐口水。言语霸凌也从未间断,他们拿她的名字开低俗的玩笑,嘲讽她的外貌和说话方式。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大半年,直到后来他们把目标转向了另一名男生。
我当时坐在位子上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但没有出手干预。其实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为她感到痛心,因为她刚转校来,没有朋友;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偶尔会遭到轻微的霸凌,虽然不如她的严重,但时不时也会被欺负一下,令我害怕上学。我心想只要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暂时不会来霸凌我。
中学前3年,我几乎都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那是很可怕的时期,没人能真正理解受害者有多痛苦。这些经历让我明白必须努力读书,争取升到前面的班级,才有可能摆脱这种困境。那时年少无知,我一度觉得这些放荡不羁的同学很帅,不像书呆子一样被约束,甚至会在空闲时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打架、偷驾车的经历。长大后我才明白,当时的想法其实很幼稚。
回想当时,学校里所谓的安全网根本无法保障学生的安全,因为霸凌往往发生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即使告诉了老师,没有证据也无济于事。那名女生曾无数次向老师投诉,但那几名施暴者从来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老师顶多口头警告几句,最后就不了了之。
我不认为霸凌问题可以在短时间内被改善,但还是希望一些明显的肢体霸凌受到重罚,校方可以考虑直接开除施暴者。然而,最容易让人忽视是那些隐形霸凌——每天一点推挤、丢东西、往你身上吐口水,这些长期累积的心理伤害反而更深,奈何没有办法解决。
如果类似的事情在中学时期再次发生,我可能还是会选择沉默,因为出手干预反而会让自己成为施暴者的目标。(但换作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我,一定会站出来阻止。)此外,我觉得多数的旁观同学都会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有人会愿意当“出头鸟”。在学校里,同龄人能做的其实有限,因为未必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真正能辨别是非并适时干预的是师长。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段经历依旧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作为旁观者,我记住的不只是自己当时的沉默,还有霸凌背后那种强烈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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