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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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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29/06/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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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爱/元夕(峇六拜)

作者:元夕(峇六拜)

的年事已高,举手投足被摁了慢行键,迟缓而吃力。有幸尝到她老人家的温暖牌,几乎是微乎极微的机会。虽然她拿手的依旧让我深深的眷恋,传统的味道在脑海里盘旋,却总是难以启齿让她再准露两手。前些日子回家,一桌子的饭菜让我泪湿了双眸。

年轻时的妈妈十项全能,是山地里的孩子。外公一家十六口人,蜗居在大山下的木屋里。兄弟姐妹刚好凑足一打,而妈是老大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长姐若母,外公外婆满山遍野的拜树头,妈则留守家中应付底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弟妹。烧柴煮饭,洗刷打扫,她的10根手指头从来没有扳直的一天。等到弟妹们稍大,妈的担子未曾松懈,却开始了更加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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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时,她每天起早摸黑地到果园拾榴梿。衣衫单薄的小妞跟着大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园丘找寻生计,那时刚适逢入学的年龄。底下的弟妹渐渐长大,给妈当副手,免去了繁琐的家务,妈则从此深入山野,开启了野外求生的技能训练。渴了就到小溪取水,饿了拨开果壳爆裂的榴梿,就地便是一餐。夜里,打着煤油灯,守在凄清冷寂的大山,端坐寮子,守护着果王果后的诞生。有时候,妈也带着几个弟妹一起,手把手地训练后起之秀,以免日后接班人青黄不接。曾经数次,山大王绕着寮子低吼,那种意识到猎物近在眼前,于是压低着声量蓄势待发的吼叫声,低沉却笃定,寮子里蜷缩成一团的孩子们终于知道黑夜为何如此静谧,连蝉也不叫了,只是不解为何白昼来得那么慢。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徘徊,孩子们开始懂得在寮子四周点起篝火,虽然被熏得呼吸困难,但至少驱逐了蚊虫,也让山大王死了它的痴心梦想。

淡季时,妈的任务从果园转移到橡胶园。弟妹们开始上学了,妈也去,断断续续地读完小六课程,然而上学的日子,恐怕凑不足365天。妈的睡眠永远少于6小时,当大家好梦正酣,就是她出门割胶的时刻。那时候,她与年轻的外曾祖母一人一辆脚车,戴着头灯,与邻家的妇女们浩浩荡荡地出发。妈和外曾祖母一个团队,她们负责的芭场最远,也最大份。那是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好康,所以必须趁早出门,才能在天亮前完成任务。

有那么一次,工作完毕的婆孙俩实在累得不行,就把脚车泊在一旁,坐在树桐上歇息。林子里簇丛蔓生,汗水沁湿了单薄的衣裳,蚊蚋盘旋轰炸,但是无碍她们的美梦。一阵打盹后,迷蒙的山岚开始消散,精气神也在此时逐渐恢复。映着月光,吸着曦日,在虫鸣鸟转声中,苏醒的两人伸了个懒腰便要回家去。枝桠间缕缕阳光穿透着,把光亮带进了黑暗。大树桐徐徐搔首摆尾地扭动身子,往竹林深处去了。婆孙俩揉了揉眼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连脚车也不要,拔腿就逃了。

时光荏苒,草木流云间,年华正茂的妈出阁了。噙着泪,她必须遵从父命,远嫁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而这个家比她的原生家庭还要庞大,更加贫穷困顿,说服她的只是丈夫的人品保证。告别了青葱翠绿的山峦,她来到了碧海蓝天的鱼米之乡,开启了比前半生更苦更长久的生涯。每一步,都是负重前行。家中上有高堂4位长辈,下有兄弟姐妹10人,巧妙的是刚好16人。曾祖父母年事已高,但仍营营役役地磨豆腐度日,祖父和爸讨海为生,一群弟妹留待祖母与妈照料。祖母患有顽疾,许多家务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妈的担子少说也有千斤石。

妈把长辈妥善地照料到他们颐养天年,福寿全归,任务却未有卸下。叔叔姑姑排着队伍嫁娶,这当中的礼仪琐碎全由她独自操持,与此同时,爸转换跑道,在铆足了劲,妈的精力还要分配一些在爸那里,兼应付我们一群急着长大的孩子……她年轻到老的岁月,摊开来页页都是溯血的记忆。我常在想,妈的性格一如其名。像梅花般坚韧不摧,也正因为坚韧不摧,才能在红尘万丈中笃定伸展。爸的家庭人数多,家族旁支也不少,要在大家庭中成为中流砥柱也并非易事,何况人穷亲离,然而妈的长袖善舞却让爸可以与人一争高低,并且毫不逊色。

多么想重温妈妈的手艺

家境后来逐渐改善,爸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建立了家族版图。大家朝着美好的生活迈进,但妈的腿脚却报销了。她动了手术,保住了腿,但是从此以后却无法平行走路,无法根治的痼疾缠绕她一生。许多家务力有不逮,让风风火火了大半辈子的妈觉得痛不欲生。渐渐地,我们陆续成家,离巢后的娘家只能是第二选择。于是,妈顿觉自己的重要性逐年骤减,即使未到负极,她的心门已然紧闭。一场战打下来,将军尚意犹未尽,大王却鸣金收兵,大伙儿被逼偃旗息鼓地嗒然下台,我知道妈的心里有多不甘。

她慢慢地不再喜欢,不再准备各种美食款待离乡背井的我们。甚至电话也奉欠,就算我们多番找她,她也选择闭目塞耳,避而不谈。科技的发达入侵她的生活,启用新式手机后,她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找昔日的快乐,从潮州大戏到各种叫卖,甚至偶尔连路人甲乙丙丁的丧葬仪式,她也点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刷新了她的认知,毕竟埋首苦干了至少一甲子,她的圈子就只有子女和亲人。当脱节了再接轨,天地已经天翻地覆地改变。我想,对于精明一世的妈妈而言,无法掌握在手里的爆炸资讯让她十分彷徨。久而久之,妈逐渐放弃了生活,放弃了自己。她郁闷、不快乐、不、不爱说话……全都是负极的“不”。

我总是追忆着妈妈的拿手好菜:麻油蛋饺、芥蓝炒虾仁、咖哩花蟹等,虽然只是家常小菜,却丰富了我上半生的味蕾。出生在渔村,我的童年虽然物质贫瘠,但是营养极其丰富。餐桌上总有爸留给我们进补的海鲜,这些蛋白质叫我们的体格比同龄人来得健壮。妈随手拈来都是佐料配菜十足的佳肴美食,不只是我们喜爱,连亲朋戚友对妈的手艺都是赞不绝口。成家后,为了勤俭持家,我再也做不到“海鲜自由”的日子,买一斤虾子得货比三家,虾姑、花蟹等更是高门槛的级别,不在我的主妇手记里。于是,我对未嫁前那种放肆的开怀大吃魂梦牵萦。无奈妈的健康状况,让我实在难以开口。再多么想重温她的手艺,我都不会开口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因此,掀开食物罩,一桌属于妈妈的爱端摆眼前,那股感动酸了鼻翼,狠狠敲击我心坎,双目一流盼,两行热泪止不住行脚的滚滚流淌。

转过身,我拿着最大的饭碗去挖了几勺饭,此时多么希望肚腩可以撑得比布袋和尚大,容下一桌的佳肴,容下妈轻易不露,深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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