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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珂普

发布: 2:00pm 03/03/2025

原住民

最后一哩路

郭于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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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

最后一哩路

郭于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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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于珂/几根烟的时间?

文/图:郭于珂

作为一个城市人,我们早已习惯使用手机完成各种任务,例如联络他人、撰写邮件、排定行程等等。若想与外国人见面,并不一定要专程搭飞机到他身处的国度,因为网络科技的方便,让我们克服了距离与时间的问题。

然而,这种便利,对大多数而言却是一种奢侈。尽管大家都住在同一片国土上,但他们手握的天地通数码 (CelcomDigi)也许在森林里偏偏“不通”;U移动(U Mobile)到了偏远村落就“寸步难行”;而明讯(Maxis)更多时候应该改名为“暗讯”,因为就算爬到树上采集讯号,依然连一通电话都无法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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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inah是少数拥有手机又有讯号的原住民,也是一名习俗领袖。由于她比其他原住民更容易联系,因此我乐观地以为,想要讨论的事情很快就会谈妥。

2024年,我参与了Borneo Laboratory策划的展览《The Lain-Lain Project》,并以这个故事为主题,希望引发民众重新思考我们的时间概念。

在某个炎热的周日午后,我和Aminah相约在吉隆坡一家酒店会面。我一向讲究守时,每次行程确定后,都会立刻记在行事历上,并提前半小时到达,避免让对方久等。但当我抵达酒店柜台,却还是听到了晴天霹雳的消息:“今天的确有一群原住民在这里开会,但他们中午12点已经退房了耶。”

已经退房?我瞄了一眼手表,现在傍晚5点,我和Aminah约好5点半见面,她人到底在哪里?和柜台小姐道谢以后,我便走到酒店大厅拨电给Aminah。

尽管早有预感会被放鸽子,但我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礼貌地询问她的所在。没想到,Aminah竟然若无其事地回应:“我的会议提早结束,然后天气很热,受不了,所以就回家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不禁有些气愤又好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爽约的烂理由。就在我琢磨着下一步对策时,Aminah却率先提议:“要不你就直接来村里见我吧!”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省去不少时间成本,在我熟悉的城市里与Aminah见面。结果还是得先勇闯一座森林,才能坐下来好好对话。

原住民村:难以估算的距离

按捺不住性子的我,隔天一早便独自驱车前往Aminah的村子,又是一个卫星导航搜寻不到的地方。这次我逼自己早点入睡,清晨启程前灌了一杯咖啡,心想有了充足的睡眠和兴奋剂,我一定能撑到最后。

等我开了3小时的车程到达一个小镇,并在一家便利店前见到Aminah时,我立刻问道:“请问从这里到你的村子,大概需要多久?”

初次见到Aminah,我有点惊讶,她身型娇小,像个小女孩,和她说话时必须微微弯腰,实在看不出她已经当了祖母。当她爬上副驾驶座时,只是表情逗趣地望着我说:“这要看你的驾驶技术。”

我进过不少原住民村,自认已走过各种破烂不堪的道路,但跟着Aminah这个人肉导航器走到布满尖石块和烂泥浆的红土路时,我意识到,这次挑战大了。

这么惨不忍睹的道路,顶多只能用上每小时20公里的时速来行走,宛如一只笨重的大乌龟,走没几步路就会卡在碎石堆或陷进泥浆洞里,必须狂踩油门才能爬出来,一不小心,煞车器还会失灵,使车子从斜坡滑到另一个洼地。

由于原住民村都较为偏远,因此有时候必须准备四轮驱动车才有办法抵达。

看着前方的黄土沙尘纷飞,覆盖我的车身,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来到了撒哈拉沙漠,直到我用水扫把挡风玻璃洗过一轮后,才发现那些看起来像成群骆驼的影子,原来是一辆辆“满载而归”的伐木卡车和油棕罗里。

每次前往原住民村庄时,总会遇到伐木卡车。在一些重灾区,平均每天能见到约50辆左右。

当第10辆卡车从身边驶过时,我忍不住再次问道:“以这种龟速,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你的村子?”没想到,Aminah随即给了我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大概两根的时间(dua batang rokok)吧!”

通往原住民村的最后一哩路通常非常可怕,尤其下过雨后,村民必须出动挖土机来铺平路段。
另类的记时方式与幽默的抗议手段

两根烟的时间?从没吸过烟的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几分几秒。面对我的追问,Aminah当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和我分享了一个故事:“好多年前,州政府曾经要抢走我们的土地,事情还闹上法庭。当我的老母亲被传召上庭作证时,被告律师(defendant’s lawyer)也问了她同一道问题,那就是‘从镇上到村子需要多久时间?’由于我的母亲必须证明我们族人自古以来就住在这片土地上,并且熟悉这个地方,因此若她说错时间或是给错距离,那我们很有可能会败诉。不过,我的母亲是乡下人,没有念过书,你觉得她有可能会讲出‘1个小时’或是‘15公里’这种答案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她思考了一会儿便说出‘两根烟的时间’。”

听到这里,我好奇地问了一句:“那……那名被告律师有听懂吗?”

Aminah接着说:“当然听不懂,他还一脸疑惑地请我的母亲解释,结果反而被法官呛,叫他尝试从吉隆坡开车到我们村子,算一下自己抽了多少根烟,再除以行驶时间,那他就会知道一根烟的时间是多少,两根烟的时间又有多长了!”

许多原住民社群常用“几根烟”来计时,有些年轻人甚至会在途中故意熄灭再点燃同一根烟,以“炫耀”自己在森林中的移动速度。

等Aminah兴致勃勃地讲完这个故事,我们终于抵达她的村子,这个山长水远的地方。但我依然对于“两根烟的时间”感到疑惑,看了一眼手表,再估算一下时间,忍不住吐槽:“这段路起码要一包烟的时间吧!”

只见Aminah在空气中变出一根隐形香烟,比手画脚地说道:“所谓的两根烟,不是叫你吸吸吸吸吸吸,你要吸一下,吐一下,休息一下,再吸一下,吐一下,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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