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健伟／新宿，今晚到不了站

东京是一座高效率的城市，却也是一列不容许停下的列车，你可以感觉疲惫，但不能停下来。那些准时、秩序与规范，其实建立在一种无声的压力之上。坐在人生的列车里，走走停停，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再看窗外的景色，也不再问目的地。连麻木，久了也变得合情合理。

列车停了将近半小时才缓缓驶离车站，我将焦虑转化为求知欲，在网上搜寻相关资料。根据日本警察厅于2016年首次发布的数据，东京圈15条铁路在10年间共发生3145宗人身事故，其中1985宗确认为自杀，平均每两天就有一人跳轨轻生。而事故最多的，正是这条连接市区与近郊的中央线。原因之一是：中央线的月台上并未安装防护门。

跳轨在东京成了一种都市化的悲剧，据说媒体几乎不再报导，但这不仅仅是交通新闻，而是赤裸裸揭示了东京人的心理健康、职场压力，以及生活里的孤独和绝望。跳下去的人，人生到此为止，只留下跑马灯上一行冰冷的讯息，以及乘客口中的几声抱怨。

我终究赶上了晚餐。饭后，我和朋友告别，再度搭上中央线，准备回新宿转车返回酒店。深夜的车厢比之前更安静，一名女声用日文反复播报，我虽听不懂，但已能预想内容：事故尚未完全排除，列车延误，请见谅。

朋友告诉我，跳轨事件发生在新宿车站，而今晚的延误已经持续了数小时，恐怕不止一宗跳轨。果然，列车在某个中途站再次停下。我低头看了看时间，已近午夜，我开始担心赶不上尾班车。

最后我决定在那站下车，穿越月台，跳上反方向列车，干脆直接去朋友家借宿一晚。新宿，今晚既然到不了站，那就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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