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


有学生来见我,说要询问AI和写作的问题,寄来一封落落长的WhatsApp简讯,写了访谈的问题,日期和自己的姓名。我在约定的时间等待他们的出现,一共来了三人,两人负责谈话,一人摄影。我把他们带到一间闲置的休息室,听他们说明来意,都是些不曾见过的学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找上了我,简单询问原因,只说因为我曾经出版过一本诗集。
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例行先是询问写作的起点,初衷以及写作对我而言的意义。这是一个回答过无数遍的问题,每次的答案都在稍作调整,试图把过往抽象的记忆美化成想像发生的场景。我看向他们,都是非常年轻的学子,一身皎洁的校服,采访时提问的神情和语言表述能力无不显得缺乏经验与自信。一面镜子挂在他们的背后,当眼神涣散,视线穿透他们时,我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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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年龄,在中学年代跑去图书馆的架子上,借几本书名上写着文学小说的精美书籍,看不懂内容没关系,把漂亮的句子抄录下来,背熟,仿拟,羞涩地将作品交予他人阅读,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在身体里种下许多早发的,小小的种子。我思考片刻,听见窗外的雨声愈来愈急,回答说:不过就是平凡,诚恳,如一位停留在20世纪名不见经传且固执的老派文青。
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譬如如何去看待那些AI生成的作品。比起他们准备好的提问,我更好奇他们使用AI来写作报导的心得和经历,以及那些罗列在A4纸已拟好的问题之外的浮云。
“所以你们会借用AI来写作吗?”我反问道。
透过简单的交流惊觉他们对于文学写作和AI结合的薄弱背景。我设法去向他们讲述AI写作发展史的脉络,从机器翻译软体,到微软小冰出版的第一本AI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以及后来诞生的对话机器模型ChatGPT,将十几年AI与文学写作发展史简洁地用几分钟去陈述说明。我也曾经借此意象元素写过一首作品,输入关键词去产生出AI生成的内容,企图赋予冰冷的文字更多生命,透过互文与对话去厘清文学和人工智能的想像和忧虑。
“比起文字,AI写作更容易摧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我说。
年初时办了个小说文学奖,网友阿布在我的脸书留言:“文春和星云的邮箱每天收到同一个作者的小说、散文。每天至少投来一篇……。而且这样做的不只有一个人。希望你那里不会被AI轰炸。这种轰炸让我觉得今天办文学奖已经没有意义。”
曾经的我也认为写作是很纯粹的事情,每个人紧靠着文字,活在彼此所追求和信仰的文字里,从未思考过文学写作这近百年来未有的大变局。我想,当一个读者需要产生怀疑去思考自己阅读的文字,是否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撰写时,有些热情和悸动就已经不见了。我不愿去猜疑,一颗心历经数年的淬炼,从高温到冷却,消失,虚无,有时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已。
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所以写作终有一天会被取代吗?”他们说。这是一个苦思过许久许久的问题,过去遥望的未来总在还未准备好的刹那间,就猝不及防降临,所有人宛若失去向导般茫然无措地驻足在原地。
“但至少不会是现在,”我答覆说。因为我们还能从文字中找寻到“共鸣”与“共情”,这是人类独有的情感领域,我们依然能在文字间取暖,找寻彼此情感深处交汇的频率。我想若真有一天文学写作变得毫无意义,每篇作品都成为失去灵魂和生命的一袭干燥彩衣,只停留在美丽,无法产生出任何情绪波澜涟漪,才是文学的陌路吧。
语毕,在短暂的闲聊后将他们都送了回去,回家路上思考着学生的提问,关于AI和写作的问题。“至少不会是现在,”我对自己说,在内心对自己重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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