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安详】暮色终尽/何国忠



胡适1958年4月10日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半年后入住中研院为他修建的南港住宅,他决定长居台湾。身为院长,天天都得会客。夜间他专注写作,学术研究让他身心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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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次心脏病发作。胡颂平编著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及《胡适之晚年谈话录》记之甚详。医生劝他不能熬夜,要早睡,减少应酬,并要秘书紧密监督作息。
1960年11月16日下午他对秘书胡颂平和王志维说他身体不舒服,他拿新买的心脏药片放在舌底下,“觉得辣得很”,不如旧药片。二人知道他心脏病发,有些紧张,劝他取消当晚节目,他不以为然:“我如不对你们说,你们怎么会知道?这样我以后不对你们说了,你们不用害怕,我自己会当心的。”
1959年4月9日胡适因背部粉瘤手术住院23天,后来住院原因都是心脏病发。1960年3月19入院,4月5日出院,1961年2月25日入院,4月22日出院。
最后一次入院是1961年11月26日。凌晨3点多,胸口发闷、呼吸困难,咳嗽时痰里带血。他喝一杯白兰地,又服一颗心脏特效药。一个小时后,不觉好转,又吞一颗。5点过后,症状缓解,终可入睡。
醒来依然不舒服,中午被送进台大医院。医生用氧气帮助他呼吸,又注射强心剂。医生说“左心房血管有点硬化,有点衰弱,氧气不够。左心房的血通不到右心房,冲到肺部去,所以咳嗽有血。”
各报刊登他再度入院新闻,朋友和学生一位接一位探访。12月10日朱家骅来看他,临走时说他从不违背医生劝告,胡适却从“不听话”。胡适病中不忘工作,即使不能手写书信,也会以口述,要求胡颂平执笔。他逢信必回,不改老习惯。
还是一样和蔼可亲。12月24日,夜班护士曹光荣带《儒林外史》,书里附录胡适〈吴敬梓年谱〉一文,她希望胡适留字纪念,〈儒林外史〉里的杜少卿是作者吴敬梓化身,胡适写下第三十四回杜少卿的话:“逍遥自在,做些自己的事吧”。虽是赠人文字,以字寄托心情的用意明显。胡适希望尽快丢下俗务。11月18日他写信给一样被病困扰的中研院总务薛世平说:“我们都老了,这个大机构应该换一批年富力强之人好好的接替一下才行。”
胡适最后的院士酒会
1962年1月10日胡适出院,临走前一天,他到对门梅贻琦病房告别,他住院45天,清华老校长住院却近20个月。交谈几分钟,梅贻琦说他要多一个月才可出院,去年心脏病发住院时胡适躺在病床,胡适说梅贻琦“可以起床步行到我床边,站着与我照相,那是他最好的时期,现今差多了,我很感伤。”
为方便看护,出院后胡适暂住福州街26号台大客座教授住宅。医生给很多建议,其中包括与客人谈话不超过15分钟,每晚9时半上床休息。胡适心情很好,医生说3月间的美国之行应该可以落实。
除特定朋友,太太江冬秀将农历新年应酬节目取消,2月6日大年初二蒋经国来拜年,大年初四蒋介石请他夫妇二人到官邸吃饭。他随遇而安,最期待的是第五届院士会议。
1962年2月24日是会议日,早上8点半,胡适从福州街乘车前往南港。9点至12点他主持新一届院士选举。午餐后两点半,他睡个午觉,四点多醒来,准备参加5点开始的院士酒会。
胡适首先致辞,没有演讲稿,非常随意。他说一点中研院历史,又提近况,保持一贯的幽默,提到吴健雄时,他有些兴奋:“我是一个对物理学一窍不通的人,但我却有两个学生是物理学家。一个是北京大学物理系的饶毓泰,一个是曾与李政道、杨振宁合作证验‘对等律之不可靠性’的吴健雄女士。而吴大猷却是饶毓泰的学生,杨振宁、李政道又是吴大猷的学生。排行起来,饶毓泰、吴健雄是第二代,吴大猷是第三代,杨振宁、李政道是第四代了。”他说这是他“生平最得意,也是最值得自豪的。”
他请几位院士讲话,他随后回应,恳请大家不要因为政治变动而悲观,话题不自觉地转到他被人“围剿”一事。他说都是小事,“我挨了四十年的骂,从来不生气,并且欢迎之至,因为这是代表了自由中国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触及这个话题后,他可能觉察到自己激动了,赶忙把话题煞住:“好了,好了,今天我们就说到这里,大家再喝点酒,再吃点点心吧,谢谢大家。”
酒会6点半结束,与会人士陆续离去,他一一握手,“突然面色苍白,晃了一晃仰身向后倒下,后脑先碰到桌沿,再摔到磨石子的地上。”胡颂平说他“从此没有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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