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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专栏

一 某日看到有位作家写:洋人老板问:“你写的东西全被刊登了吗?写些什么?”作家说:“什么都写。” 这样的问题我也经常被问到,通常我也是说:“什么都写。”但是总有人接着又问:“是写小说吗?”可见“什么都写”不易让人明白,是太笼统了吧。我说:“是的。”又问道:“是写爱情小说吗?”我想了想,只能点了点头,勉强说:“是的。”不然该怎么说呢? 从中我意识到,这样的回答与表情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我看不起写爱情小说。其实我是觉得被抬举了。爱情小说你以为容易写吗?首先,“爱”很深邃,其中所包含的情感何止千万种。都说人是感情的动物,由感情生出情愫,能使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变得心神不定,终日处在七上八下的状态中。那不可知不可克制的心情缭乱,也不纯粹是为爱情。男女之间的暧昧,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更多的是因为有生活在里头,是真实的人生(真实如柴米油盐)。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保不住初心。这些人自觉对人世间的爱悦有心得,看得通透。觉得无须再补足了,就此止步吧。 至于通俗的爱情小说,即使没有探索人生的意图,也没有表达人生千回百转那样的思想高度,但至少得要有一些真实生活的世俗看法吧。爱情小说再易于被接受也不是凭白的,必有其精妙之处。 相比之下,有时读到一些遣字生僻的所谓现代派小说,写生活片断,营造碎片式的意象,却没有生活,就更别说人生了。读着这样的小说,比较起爱情小说,觉得这种小说更容易写。这样说可能要被骂的。可我确然是这样认为的。年轻时接触到的纯文学刊物,还真不少这类小说:语言技法大于情节,内心意识大于内容。而且人物很少,通常只有两三个人,甚至是一个人。从开篇到终篇,几乎都是梦呓般的内心独白——显而易见,主要是表达现代人的疏离感,再由疏离感转化为孤独感,而两者既是陌生的又是格格不入的。然而本质和直观是分不开的,描写日常,却都是碎片,且疏离得人我两忘,如同鱼相忘于江湖。读着这样的小说,感觉作者的世界是如此难以进入,更读不懂他的孤独。而寂寞,则更难以理解。 然而,以对言语执著为代表的台湾现代主义作家王文兴为例,他的长篇小说《家变》,确实让年少的我尝尽苦头。他创造出许多新字,冷而僻,读得我晕头转向,是完全颠覆了我对语言的认知,但想不到竟在这里瞧见独好的风景——是眼睛都明亮起来了的惊讶:小说能这样写啊! 二 近日又开始粗略品读《源氏物语》。睡前读几章;篇幅长的读一两章,短则三四章。读的版本是丰子恺所译,译文体现出来的古典之美,丰先生当然功不可没,可它也应当是如此的。这成文于千年前的书,不但是一部古书,并且是世界第一部长篇小说,行文古典也是必然的。但文风是个人性格,细致优美则是在阅读过程中得到的体会。说两者有关系,也没关系。而此书的情爱之累,似觉无从说起,却也最伤人心脾…… 屡思千年前的人事,但觉人类历史之悠长。千年前的华丽人生,在字里行间显现,其实继承的是更辽远的传统。此书除了写宫廷权斗,皇孙贵族的奢靡淫乱和世俗人事,也写大自然。所描绘的日月星辰、雨雪、山川、河流,无一不是亮点。四季更替的景色,尤其赏心悦目的:春天的樱花,秋天的红叶,山间林花烂漫,苍松翠竹四季长青,都是生命的象征。还有冬夜的场景:雪花纷飞,落地无声。映着月光,主角光源公子静静地坐在那里,“此时夜已甚深,寒风凛冽,光景实甚凄凉。源氏公子感伤之极,两泪夺眶而出。举袖拭泪,姿态优美动人……”看到此处,我就好生纳闷了,无法想像一个男子举袖拭泪,姿态能有多“优美动人”。可回心一想,作者紫式部早就介绍了光源公子,说他的美貌是美得多么惊人。而此时的光源公子,正值华年盛貌之时。 拨开宫帷夕雾,繁华与萧瑟,即使无甚感伤,也难免为书中情事所累。意识到这一点,想来阅读也未必能如心中向往那样挥洒自如,人书两忘。 相关文章: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京都二人行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马来风光及其他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岁月
3小时前
新纪元陈六使图书馆内,藏有一册郁飞签赠方修的《瞬息京华》。1992年,新译初成,花甲之年的郁飞携带新著,亲赴星洲。此行是为了赓续一段父辈的未竟之愿——代父亲郁达夫,完成那部在南洋起了头,却终未完成的林语堂译作。夙愿已偿,欣慰难免。 1940年,郁达夫与王映霞的婚姻终告破裂。母亲决定离开新加坡。临行前日,她特地来到郁飞就读的美国教会学校,与儿子作别。那年郁飞不过十一二岁,大人的感情纠葛,孩子终究是看不清的。那天下午,他懵懵懂懂地随母亲去看了一场电影,像是履行了一场静默的送别仪式。此后,他与父亲相依为命,客居星洲。直至太平洋烽烟来袭,父亲才匆忙将他送回中国。 郁飞在〈郁达夫的星洲三年〉中,细述了他与父亲在南洋共度的短暂时光,也为今人重现了旧时星洲的街景与人文光影。早年读至文中提及父亲的红颜知己李小瑛,并未十分在意,只当是才子郁达夫生命中又一段萍水相逢的南洋轶事。后来方知,这位女子实则来历不凡——林语堂《瞬息京华》的译事得以在星洲开启,背后亦有她倾力相助的身影。 李晓音之名,在郁飞的笔下留下倩影。然而,文献所载,她亦曾以李小瑛、李筱英等名行世。其名之流传,与上世纪中叶风靡新马华人家庭的“丽的呼声”方言广播电台紧密相连。这家源自英国的 Rediffusion Limited(最初名为 Broadcast Relay Services),于1949年8月1日在新加坡启播。据新加坡历史学家柯木林考证,“Rediffusion”译作“丽的呼声”四字,正是出自李小瑛与其同事张轼(战后初期南洋华侨中学的教师)之手。 日军撤退后,李晓音自印尼重返新加坡。1949年7月31日,《南洋商报》推出“丽的呼声开幕纪念特辑”。时任该电台首任中文部主任的她,于特辑中发表〈这是丽的呼声!〉一文,详述电台的渊源与发展,成为这段广播史开端的重要见证。 这位才华出众的女性,其实更早之前就已走入郁达夫的生活。她曾一度住进他的书房,成为他生命中一位颇为特殊的红颜。郁飞在〈郁达夫的星洲三年〉中对她着墨颇多:李晓音毕业于上海暨南大学,容貌秀丽,中英文俱佳,原任职于新加坡英国情报部,后转入电台担任播音员。约30年后,郁飞娓娓道来少时在异乡的岁月,我们仍能从中感受到少年对这位闯入父亲生活的女性,那份难以全然接纳的复杂心情。文中写道:“随身有条年岁远比我大因而已经发脆的俄罗斯毛毯,是三十七年前星岛临行时这位李小姐送我的”。烽火连天,人情幽微,往事如烟,实不足为外人道。 李晓音随后举荐郁达夫出任《华侨周报》主编。该报由本地名流林文庆题写刊名,于1941年4月3日正式创刊(《南洋商报》1941年4月6日载)。据郁飞回忆,其父郁达夫于同年年中接任主编。彼时,林语堂早已将注释本Moment in Peking及500美元翻译费寄至星洲,力邀他执笔翻译,并坚称此书非郁达夫不可译。他在《谈郑译〈瞬息京华〉》中申明四点理由:自身忙于英文创作且不擅京话;郁达夫中英文精湛、译笔老练;其文风纯正,无生硬欧化之弊;并已附上三千余处详注以供参考。此时郁飞已然懂事,甚至鼓励父亲:既已收下翻译费,且《华侨周报》甫经发刊,若能连载父亲译注的《瞬息京华》,必能提升报刊身价。 郁达夫后来果真动了笔,李晓音则从旁协助,为他斟酌文字,处理编务。未几时局骤变,战火蔓延南洋,翻译工作被迫搁置。身在新加坡的郁达夫与远在美国的林语堂也自此断了音讯,林语堂终未能等到那个他所期许的完善译本。约在1941年底星洲沦陷前夕,李晓音搬离郁达夫住所,随英军远赴印度。 1942年2月,郁达夫仓皇避难苏门答腊,于流离间作成《乱离杂诗》12首。其中前7首,常被后世视作对李晓音的深切寄意。诗中“茫茫大难愁来日,剩把微情付苦吟”一句,尤似道尽乱世情谊之,欲说还休。然此中情愫,终难定论——2014年,其女Felicia Zhang据母亲口述,以英文发表〈李晓音:郁达夫的情人或缪斯女神?〉(Li Xiaoyin: Yu Dafu’s Lover or Muse?)一文,明确否认二人曾有恋人关系。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郁达夫译林语堂《瞬息京华》梦碎星洲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 杜南发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情如水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天微明时我是诗人潘正镭
1星期前
早上总会遇到几个不认识,但款式与昨日一样的人们。他们让我觉得他们或许是老天从昨日、前日、大前日用双指按拷贝(Ctrl C),并于今日用三指按下就地黏贴(Ctrl + Shift + V)的人们。 例如人物一,只要早上某个时段沿着湖走一圈,必定会在公园某处遇见拍打自己发出啪哒啪哒节奏的某人。确切的坐标我也说不上,大概是在那几株闭鞘姜附近。每次经过都被声音拍醒。(早啊)我们不打招呼,他在一丛丛花树屏风后,我也没有离开我的步行轨道,所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近乎交错又分开。 如果当日早晨走进快餐店,便会看见老天在这里给我拷贝并放好的一对老夫妻。他们几乎天天在固定时间和地点共餐,风雨不改,我已经有点厌倦快餐,但貌似他们从不感到厌倦。为夫者给妻添热咖啡,后二人坐下谈天,看手机。甚至连在店里的坐标也一样,有时会让我恍然觉得,莫非今日其实是昨日?但今日妻子穿的是麂皮鞋,所以可以确定“今日是今日,昨日是昨日”。 还有另一对男女,他们两人都读书,女的桌上摊开着一本非常厚的英文书,边读边用便利贴做笔记,偶尔抬头转转眼珠子又埋头写一阵子。后来瞄到书名是大写的,也许是Baskerville字型的三个字母:ESV,上网问谷哥,喔,原来是一本英文圣经。男的那本看不见书名。他读了一阵,抄写一些什么字,又把手机拿出来玩一阵游戏,放下。吃一顿。放下。随后又恢复阅读状态。 选择踏进9点开门的图书馆的话,几乎都会在某个角落,遇到某个背着背包,比我稍晚来到的神奇男子。男子面对一整面充电墙(有三八二十四个充电插头),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好吧,他没有合十也没有祈祷,但他散发着“今天也拜托啦”的气息。我看着他的背影。听见他把背包中的手机、充电器、平板电脑等五六件电子用品一一拿出来充电。半分钟内发出节奏明快的咔啪咔啪咔咔咔啪声,手势利落,非常顺畅地完成本日任务,仿佛有人在为他计时,并在完成所有动作后恭喜他比昨日快了0.03秒似的。我不知该感激他动作流畅且快速,还是该嫌弃他拜的神有点多。他几乎把全副身家都带来充电,总不敢离那区域太远。有时稍微走远了,不久后又绕回来确认。都在。有时我想,会不会有一天连吸尘机也摆上神桌呢? 这些日常场景中固定时间地点出现的人,有时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实的,寻常、日常的人呢?会不会其实他们是老天要拷贝图层时用来定位的图钉?但转个弯想,我何尝不也是个日日依循某种规律,走在相同轨道过日子的人,某些时刻可能也入了别人的日常,成了不同图层同一个时间点出现的人或记号。我走路有轻功,尽量不发出声音。路过小小植物丛林时,也没有劈哩啪啦地拍打自己。但或许,还是有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口袋有一串宜家蓝马布偶钥匙圈,且让蓝马显露在口袋外的人,今天又经过了——若有所思,仍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跑起来”。某人也许在日日沿湖奔跑时喃喃自语,并在脑里打个勾,checked。 不会。不要傻。这是一个隐形图层。是个存在但被按下眼睛图案的图层,只能隐。不要妄想,一个早晨快要过去,一页又快翻过去了。确认了这些人今日也存在后,我想,是时候跑起来了。 相关文章: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虚实都是苏露露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字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早晨的麦当劳
2星期前
在文学写作的产业链上,我的身分履历从一个普通的文学读者,到领钱的写作者、获奖者、讲座主讲人,文学奖评审、文学期刊编辑、专栏作家角色的一次次刷新,今年又多了一重身分——负责派钱的文学奖主办方。除了奖金不是我找的,剩下所有的工作、活动策划、写简章、设计海报、提议初审和决审评委都全程参与。 两星期前刚结束了一个微型小说的评审会议,这是我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分列席会议。全程不需要我发言,只需做好会议记录工作,三位评审讨论点评了一个多小时,得奖与否的喜悦和失望都仿佛与我无关。这层身分体验是新奇的,能够以上帝视角看到所有入围和淘汰的作品,还能知道所有投稿者的身分,将全局看得一清二楚。唯一无法预测的是评审所选的作品。每个人的文学理念和审美不同,我心中的名单竟然与其他评委的心仪名单有着如此大的差别。当看见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得奖名单时是惊喜的,但其实更期待看到陌生的名字出现在最后的位置,或许有人就这样对文学开始产生兴趣,进而关注文学,然后投入这个行业了呢?我是这样乐观地幻想着。 经常有学生来问我:“当作家能赚到钱吗?” 我答:“能,也不能。” 我在这个行业赚了些钱,也付出了许许多多的精力和时间,而这与金钱的收益其实完全不成正比。但为什么还能坚持下去呢?我想当你能够超越对金钱的执念,去做一件看不见未来,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的理想,不也是一件浪漫的事?人总需要有点幻想,如果看到注定失败的结局就不去执行,那么所有的理想都不可能会实现。 机会除了靠自己争取,我想创造机会和派发任务的引路人也同样重要。当有资源掌握在自己手上时,我想我也必须有义务去做些事情。我是如此走过来的,自然也会想把一种理想传递下去。我非常喜欢电影《蜘蛛侠》中本叔对彼得.帕克说过的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许多投入的热情都是无法看清回报的,我们无法知道随手洒下的火苗,是否会点亮下一个时代的引路灯,让后来者在黑暗中靠着光芒摸索前进。 当年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生,就接获牛油小生《SEAL》杂志的邀稿;担任《什么?!诗刊》编辑的羽伦也找上我,说要为我设立一个新人推荐专题。后来我相继接获坤成中学、新纪元和南方大学学院的讲座邀约去分享文学心得。那时的自己不仅一部出版品都拿不出来,甚至连大学毕业证书都还没拿到。回顾早期乱写的作品和讲座分享,许多都惨不忍睹,能够受邀,心里其实都知道只是因为鼓励和提携的缘故。 在我刚开始写作的时代,正好赶上了一个文学时代的末班车,许多副刊版面、期刊杂志和文学奖都快寿终正寝。再后来一场疫情袭来,将所有苦苦支撑的文学产业都击碎。现在这个时代办文学奖、文学期刊,维护文学园地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但有些事情只要我不去做,或许就再也不会有人去完成了。 John Lennon有一首歌曲〈Imagine〉,歌词是那样唱的: You may say I’m a dreamer, but I’m not the only one I hope someday you’ll join us and the world will live as one 每个时代的文艺青年都有着各自的理想世界,上个时代有人办杂志,有人开书店,有人创办出版社。每个时代都需要这种白日梦想家去不求回报地付出。那我们呢,这个时代的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有时我也会对自己这样问。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我的游戏库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活着的名字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
3星期前
二人行,在秋凉天气里的日本京都,树全都是绿的,未见一片红叶。 黄昏,一阵细雨过后,鸭川岸边的灯笼与路灯似乎同时亮起来。那氛围,真像我身边的游伴不同一般。 是的,我的游伴就是不一般。所以整个旅程由她策划——我只提一个要求:“金阁寺是必须去的,其他的没意见。” 因为知道她不一般,我更加有期待。期待一个不一般的旅程。 她的不一般,是喜欢无所事事,喜欢坐在水边发呆,久久地凝视着那条贯穿京都市的鸭川发呆。有时她也画速描,全神贯注,却不时转头对我说:你别光坐着,滑滑手机吧。我说我在看风景呢。其实我也喜欢无所事事,喜欢看两岸的风景。鸭川的风景很丰富,有美丽的桥,有岩石铺砌成的河滩;有散步的情侣,有遛狗的老人和嬉戏而过的小孩;远处有山峦,近处有杨柳,水上鸭子在游,天上鸟儿在飞…… 可不是,旅游就是度假呀,干嘛非得步履匆匆?真该放慢脚步的,远离城市喧嚣,于平静中无所事事,甚至脑袋空空发呆,不也很好吗。 然后我们去徒步,翻山越岭走一趟千年前僧侣走过的熊野古道,把肉身累垮,然而内心却是宁静与柔和的。经过如此一番折腾,她说是洗礼,我说是升华。就像宇治之于《源氏物语》。宇治是《源氏物语》后半部〈宇治十帖〉的舞台,故事设定在这里。来到宇治,感受最深的是这部历千年而不衰的小说的深厚影响力。就我所见,宇治川、宇治桥,以及周围相关的区域,乃至春夏秋冬的景色都成为推广旅游的景点。而作者紫式部,她那1.8米高的雕像就端坐在宇治桥旁边。这位生于平安时代的女作家,是她的美学升华了宇治的山水河流,更让读者通过她细腻的笔触,领会到宇治四季更替的自然景象。在“源氏物语博物馆”里,我看到以〈宇治十帖〉情节为作画题材的绘卷。画面静谧而荒寂,似乎以凄清烘托小说哀婉的悲剧性。而屏风,则多为大面积的,有的气势恢宏,有的金碧辉煌,而且多为经典场面。除了书中人物,宇治川、宇治桥、雨雪、云雾、红叶、樱花,都为绘卷与屏风增强了文学元素,影响了美术及学术方面的学究们。在“源氏物语博物馆”的附属图书馆里,光是研究专书和评论著作,无论是专属研究《源氏物语》,还是研究其作者紫式部,籍数纷繁而庞大,浩如烟海。深感以一个地方烘托起民族文化的美学承载,并且取得如此深远的影响,真不简单。这该是文学赋予的生命力吧。我也确实认定文学的生命力,是从人的惨伤里来的。因而书中所讲述的贵族奢华生活、男女情爱、婚姻等等,都无不凝聚在政治体制内;主角光源氏的爱情经历,充满爱恨情仇。他的一生与众多女子纠葛不清,甚至与继母私通生下儿子。紫式部并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在他身上体现因果报应。他晚年被嫩妻背叛,还生下孩子。他回首自己的一生,觉得应有此报,最后遁入空门。紫式部或多或少该是借由他来表达佛教因果。 作为主角,光源氏美貌惊人,才华横溢。这样的一个贵公子,紫式部给他设置了一个华丽的舞台。另一方面,女性的惨伤,是无法反抗命运而衍生的一种自我哀怜。而当这自我哀怜,与强烈的自我意识相互碰撞时,紫式部的笔触是那么地凄厉。从凄厉里走出来的自我意识,是那个在〈宇治十帖〉里出场的浮舟。她是亲王与侍女所生的私生女。她的出场令我不免会想:紫式部塑造这个人物,是为了反映女性的惨伤吗?浮舟选择投宇治川自尽,虽然未遂,却到底选择了皈依佛门作为唯一的“出路”,想来有点不忿,但还真不忍心责难。 《源氏物语》我不时会翻阅,是那种翻到哪就看哪的读书方式。不敢说已读得烂熟,但有些章节是蛮熟悉的,自觉可以有个正大的虚心态度。 到了宇治怎能不去有150年历史的中村藤吉店喝抹茶,吃甜点呢。坐在窗边一边享用,一边欣赏宇治川的风景。细腻的果冻与抹茶相融合,甜苦而清爽,入口即化。刨冰松软,配上白玉丸子和红豆,美观悦目。如此舒适又视野极佳的位置,来之不易,是我那位不一般游伴排队轮号轮回来的。更觉人生美好。 相关文章: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马来风光及其他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岁月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拉杂忆往
4星期前
1955年,中国现代作家林语堂应陈六使之邀,远赴新加坡,出任南洋大学首任校长。可惜,他的办学理念与董事会格格不入,分歧日深。就在南洋大学即将开课前数周,林语堂毅然辞去校长职务,离开新岛。这位自1930年代起旅居美国、以英文写作享誉国际的中国作家,对新马社会的现实与人情并不熟悉,更难体察一所由华人集资创办、寄托民族文化理想的中文大学,其内部复杂的人际与政治结构。 林语堂与南洋的情缘,始终缘悭一面。早在二战之前,即1939年前后,他便将自己在美国写就的英文小说Moment in Peking寄于当时旅居新加坡的郁达夫,请他译为中文。这部小说原是林语堂在筹划翻译《红楼梦》时的创作转折——他原来想以英文介绍中国古典文学,后感《红楼梦》所映照的社会距现代中国已有时空隔阂,遂决意参照其结构与笔法,另写一部描绘近代中国社会图景的长篇小说。 为专注写作,林语堂于1938年春举家迁居法国巴黎。他的长女林如斯回忆:“自八月到巴黎时动笔,到一九三九年八月搁笔。其中搬迁不算,每晨总在案上著作,有时八页,有时两页,有时十五页,而最后一天共写了十九页,是空前之记录。”这部历时一年完成、长达70万字的《瞬息京华》(Moment in Peking),出版后畅销5万册,被《时代》周刊誉为“极有可能成为关于现代中国社会现实的经典作品”。 这是林语堂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当时他年逾40,作品甫一完成,便急于将其译为中文。彼时虽不乏通晓中英文的译者,但能令林语堂信任并托付此任的,唯独挚友郁达夫。那时郁达夫旅居新加坡,任职于《星洲日报》和《华侨周报》。林语堂特地致信相邀,并在信中明言,希望借由小说的译介,弘扬中国抗战勇士的可贵精神。他在信中写道:“弟客居海外,岂真有闲情谈话才子佳人故事,以消磨岁月耶?”显然,从《吾国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1935)到《生活的艺术》(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1937),再到《瞬息京华》,林语堂逐渐意识到,唯有小说最能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如历其境,如见其人,超事理,发情感,非借道小说不可。” 1940年,林语堂得悉郁达夫允诺翻译后,随即寄去5000美元酬金,并附上原著中引用的古典典籍、人名地名及成语的详尽注解,同时交代小说的中文书名——《瞬息京华》。然而,此时郁达夫与妻子王映霞的婚姻关系已濒临崩解,他已几无心力投入翻译。当年5月26日,《星洲日报》星期刊文艺版刊载郁达夫的〈谈翻译及其他〉,文中提及此事,并说明他曾将译稿呈交作者审定后方刊登。事实上,《瞬息京华》的译稿最终仅在他主编的《华侨日报》上刊出开篇,便告中止。1942年,战火蔓延,《华侨日报》停刊,郁达夫离开新加坡,不久殉难,《瞬息京华》的译梦至此中断。 郁达夫与林语堂私交甚笃。尽管酬金早已支付,林语堂却未能如愿得到完整译稿,但两位文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却由此传为文坛佳话。 1975年,林语堂凭《瞬息京华》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此作也被普遍视为他文学创作的巅峰。 早在40年代初,郑陀与应元杰合译的首个中文译本已问世,诗人卞之琳评其书名“仄仄平平,声调奇妙”。其弟子赵毅衡后来在〈林语堂与诺贝尔奖〉一文中亦指出,该译本“并未差到太离谱的地步”。然而,当时的林语堂对此并不满意,特地在国内报纸刊登广告声明,劝告国内作家“勿轻易翻译”,态度颇为坚决。或许,自始至终,他心中理想的译者,始终只有知己郁达夫。 半个世纪后,1991年,郁达夫之子郁飞以“子偿父债”的心意,历经10年完成《瞬息京华》全译本,被普遍认为最忠于原著,也最能传达林语堂作品的神韵。翌年,郁飞在新加坡《联合早报》撰文,追忆父亲当年从林语堂手中接过书稿的情景——那一年,他也在新加坡,时年12岁,记忆犹新。 从郁达夫到郁飞,父子两代跨越时空,在南洋接续了《瞬息京华》的译梦。这段文学因缘一直受到研究者关注,尤其是郁达夫研究专家陈子善教授与南洋大学校友薛依云。薛依云指出,直到今年,在“抗战文学暨郁达夫殉难八十周年纪念”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有学者透露,美国国会图书馆或仍藏有至今无人见过的《华侨周报》海外译稿孤本。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 杜南发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情如水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天微明时我是诗人潘正镭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
1月前
每次翻开《香之书》,都觉得像在点一根香定心。只是点香的地点往往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世俗得很的公共场所。窗外有时是大太阳,有时是飞雨树摇、吓人但短暂的苏门答腊风飑。也曾试过翻开书一段时间后抬头看见窗外一片朦胧。这才发现不是香,而是有人在喷除蚊喷雾,是错觉。 书中最初吸引我的是古老地名。例如渤泥就是汶莱,罗遮是Nicobar(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有次提到报达国,还觉得这名字很有小时读伊索寓言之感,原来是巴格达。有个叫贾超山的,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纯属虚构。后来才读到跟香有关的诗词、小故事。小故事里大多是“人、神、鬼、狐狸、野兽”以及人们想像中的连结——连故人,连神、连鬼、连怪兽。有时连自己。古人将言语不足以形容的心情或隐约存在的心神寄托于某处,点香写香,并尽力地用文字让那心神再留存久一些吧。 读这本书时正处于需要一些什么安神的日子,于是每天早晨翻阅几页,看古人如何用很虚(却很直接)的方式,专心点香。香气绕过语言,让他们定下心来读一本不易明白的书——或连结某个想像中的人或神或鬼。看某人收到信时把自己先熏香后才好好坐着读某人的信,古人瞎忙的本事让我自叹不如。读这本书时有坐在实里想像虚的感觉,觉得茫茫中有虚无飘渺的、隐隐的通路,如此甚好。 最近和某友谈起,友人说古人似乎比我俩浪漫,他们借着香便能有“虽然我在此,但我亦不在此”的逃逸路线。我笑说我们以前听着滴滴嘟嘟声上网成功的那一刻难道就不是:虽我身在此,但心已往某处去?那也是一条逃逸路线啊。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现在呢?还有什么让你有即便我在此,但亦不在的逃逸快感? 我支支吾吾。好像没有。但转眼又想:还是有的。翻书也会有种去了某处,不在原地的感觉。听某些较抽象的古典乐时,也有好像去了某处一阵子并真心感激,也有逃避不但不可耻且有用,坐在虚里想像实的感觉。 《香乘》的作者周嘉胄(明朝)在自序中写,他最喜欢的两件事是睡觉和点香。他花了二十多年才完成《香乘》(二十八册),在序中他预告下一本书要写另一大兴趣:睡觉,连书名也定了:《睡旨》。我满心期待地去找《睡旨》,可惜查无此书。可见写香已经让他用尽全力,又或,他不写了,决定身体力行,只做自己有兴趣的事:睡觉。 无论是睡觉(做梦)或点香,都与虚连结。有时又觉得,那才不是虚。睡、梦和点香(于我而言,则是书和古典乐)或许是虚中的实,是会飘向某处,形状不一且难以捉摸的实。它们都是我的苏露露。 相关文章: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字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早晨的麦当劳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本来
2月前
有人喜欢电影,有人收藏模型,自从拥有了人生第一张信用卡,我便也拥有了刷卡买游戏的乐趣。作为一个不喜社交的男子,在不工作不读书的日子里,大多时间都足不出户窝在自己的房间研究各类游戏。每当在上班闲暇偷懒玩游戏而正巧有人经过我身边时,我便会打开自己的游戏库,像介绍珍宝般一件件向他人介绍我所珍藏的好游戏,期待对方答复我也玩过,抑或受到吸引跟随我的脚步,将所有我推荐的游戏都玩一遍。 这年头每天都有新游戏上架,但渐渐发现值得投入成百上千小时去钻研的好游戏越来越少了。许多游戏大公司都把自家的游戏做得像电影,有丰富的过场动画、角色配音和场景配乐,更有画面质感逼真的细节纹路,仿佛什么都好,就是不好玩。一年下来真正值得一玩的好游戏寥寥无几,因此经常闹游戏荒,只能把以前买过的好游戏再拿出来打通一遍。上个月刚买了新上架的游戏《空洞骑士:丝之歌》,这是一个十分有自己美学特色且高难度的类银河战士恶魔城游戏,好的游戏就像一本不舍读完的诗集,每个星期挤出一点时间慢慢探索地图和玩法,深怕玩得快了又会陷入没游戏玩的困境。 作为一个游戏玩家,我偏爱具有策略深度和难度挑战的游戏,无论是魂类动作游戏、即时战略、角色扮演、回合制策略、Roguelike,各种类型的游戏只要有其独特玩法和优点我都能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有时不惜花费数十小时去观看长篇大论的文字和影片攻略,只为搞懂游戏的底层规则运算逻辑、职业技能搭配和游戏世界观,都是一件能够令人愉悦的事情。同样的,我厌恶所有四平八稳,为照顾所有玩家群体而降低难度的无聊游戏。对我来说游戏性是所有游戏最基本的架构,无论开放世界场景多么辽阔,美术建筑设计多么还原历史,剧情写得如何感人,只要不好玩,便是一种游戏无可磨灭的原罪。 我喜欢具备玩法深度,值得花费长时间研究技能搭配的游戏,当然这在普通的休闲玩家看来却是需要庞大学习成本的负担。所有优秀的游戏必定不是完美的,各有各的缺点,无法满足所有的人。但每项优点都拥有无可遮蔽的光芒,甚至说部分的缺点就是为了衬托优点而存在,使其成为独特韵味的游戏风格,能够被重新拿出来一玩再玩。一部没有缺点,能够迎合市场所有群体且面面俱到的游戏,我想最终只会沦为无聊的平庸之作吧。 这其实与文学的阅读和写作类似,一篇故事好不好看,便是整部小说最基础的核心架构。无论拥有多么华丽的文采,多么拟真的历史背景,抑或高超的叙事手法,只要故事不好看,便是一种文学写作无可磨灭的原罪。一部想要迎合市场涵盖所有读者群体,期望所有人都能看懂的作品,最终也只会是没有深度的无聊平庸之作。 游戏需要深度,文学写作更是如此。即便构筑了一个辉煌的宇宙也不需要完全展露出来,而是相信读者,相信他们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后,也能自己摸索出来,一步步揭露的参与感,是一种读者付出努力后获得回报的喜悦。一部没有深度的作品就像是市场上随处可见的各类免洗换皮手游,手把手带领你度过无聊透顶的新手教程。无需思考所有步骤的意义,只需按部就班地接收官方发来的讯息。起初或许会感到新颖,但多经历几次便会索然无味,对一再重复的简单作业感到厌恶。 文学写作题材如同游戏的玩法类型有千百种,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类型。一个好的游戏,无论被游戏公司跳票多少次,都值得我们等待;一本富有省思的著作,同样值得我们一读再读。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婚宴文化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活着的名字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
2月前
有道很平常的叫“马来风光”的菜,非常香辣入味,适合爱吃辣的人。相信不晓得这道菜的人是极少数的。“马来风光”其实是炒空心菜(俗称蕹菜)谈不上工序,重点在搭配上。而搭配的也不过是虾米、红辣椒、马来煎和葱蒜等寻常不过的东西,却有如画龙点睛般取得灵魂作用。做法极为简易,猛火速炒,几分钟即可香味四溢的热腾腾上桌。故而锅气是最关键的,火候也不能马虎,才能炒出一碟翠绿鲜嫩让人垂涎欲滴的“马来风光”。 然而,这么诱人的一道菜肴,摆酒席或吃大菜的场合,却派不上用场。即使是乡间的流水席也不见其踪影。也许是因为空心菜价格便宜吧,炒这么一碟价廉的空心菜上桌,让人觉得拿不出手,也深恐遭人嫌。所谓上不了台面,就是这么个情况吧。但管他呢。于我,“马来风光”不但是我从小到大的色香味俱全,也是我的生活之美。故心中一直有这样的疑问:饮食口味和生活美学有关系吗?倘若有关系又说明什么?是出身问题吧,家里从小就有这道菜,是妈妈的味道。多少年来外食时多数会点。有时幸运遇上加了猪油炒的,一箸入口,那无法形容的美妙滋味,让我回味无穷。 “马来风光”既具有历史的积淀,又有鲜明的地域特征,经历岁月广泛流传而成为南洋的经典美味。而经典所在,不仅在于普及,还十分亲民,是最平常的下饭菜,也是小老百姓人生安稳里的幸福——妈妈的味道,同时也是人气最旺的一道民间招牌菜。 我在这样的认知中,走过匆匆岁月。我的色香味俱全美学是妈妈培养的——她给了我一个平民的胃;不挑,不偏,也没有什么是特别喜欢或特别不喜欢的,只要不是特难吃的,一般都可以接受。简单来说,吃喝不就是为人体提供能量维持生命的这么一回事么。当然,口腹之欲人人皆有,对于饮食的欲望,不免各有所渴望与追求。这关乎个人口味的喜好。我喜欢菜蔬类多于肉类,而且口味偏辣。上小馆,无需看餐牌,抬头便是:“马来风光,加辣。”那是必点的一道,且一直有求必应,不消十几分钟便香喷喷地端上来了;辣椒红油欲滴,爆香的虾米呈深褐色,把空心菜的翠绿鲜嫩展现无遗。虽是已知的熟悉味道,但口感绝美,永远有层有次。它不但是民间人气王牌,更是最受欢迎的下饭菜;配一碗白米饭,热腾腾下肚,满足感爆棚——干什么都好,吃饱了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啊。这道理我深信不疑。 也是这道理让我在饮食方面,抱定宗旨“做好自己”。食物不分贵贱,更无所谓精致或粗糙。就比如说吃饭和用膳,用膳当然比吃饭高雅得多,而且不在一个档次上,但那又如何呢?不由想起现代老饕们的海阔天空,他们是那么的丰富多元;有解馋不解饿的,也有解饿只为裹腹的。而现在大多数人把老饕作美食者解,其实是错误的。老饕原指贪食的人,且是市井小民中的贪食者。但是此老饕又不同于苏轼的彼老饕,苏轼的老饕是〈老饕赋〉里的美食家,是另一回事了。那是一篇研究饮食的专文,堪称食经。从最先选个好厨子,到选用食材(只选小猪颈后部分的肉,还有肥美的螃蟹、蛤蜊什么的一个劲的讲究)到烹饪的用水、厨具、锅盘铲勺碗碟,甚至是火力的强弱及时间的长短,都一一纤悉无遗地娓娓道来:怎么选,怎么烹,怎么调,筵席摆开来,还得佐以葡萄美酒和音乐歌舞,边吃边饮边听边观赏才算成事……真可谓吃得风流,那毕竟是古代文人的风雅,现代人看看就好。即使有意仿效,也不是我等吧。还是说说现代的老饕们吧。 要说把我也排入老饕行列,门都没有。但如果说到能打破价高必定是好东西的迷思,那我的认知是食物的营养价值跟价格没关系,物以稀为贵才是真道理。可人是虚荣的,社会更势利无比。谁不认为人参汤漱口,鱼翅佐饭,燕窝当饭后甜品,是上等人的美好的生活方式?即使不是贵胄之家出身,吃饭能吃出如此格局,够精致了吧,精致就是高雅。所以得换个说法,说用膳。 相关文章: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岁月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拉杂忆往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身边即事
2月前
20世纪80年代,〈传灯〉唱响马来西亚文艺舞台时,鲜有人留意到,这首歌的作词人正是南洋大学出身的诗人杜南发。1952年生于新加坡的他,1973年考入南洋大学,原想报读经济系,却因分数未达标而转入中文系。未料这一转折,让他在文学院接受熏陶,从此踏入文学创作之路。毕业服完兵役后,他于1977年加入南洋商报,主编文艺副刊《浮雕》与《文林》。其后,在新加坡报业合并的浪潮中,他又先后出任《联合晚报》《联合早报》《新明日报》的编辑要职,纵横新闻与文艺界四十余年。 当年,张泛与潘正镭还在南洋大学筹办诗乐演唱会之际,学长杜南发已走出校园,进入报馆接手文艺副刊的编辑工作。彼时《南洋商报》销量下滑,初出茅庐的他大胆向主编建议改革,以吸引年轻读者。他说:“武术界有武林,文艺界也要有文林;武术界有高手,文艺界也有高手。”新副刊遂以“文林”为名。凭借在版位设计与内容上的创意革新,《南洋商报》销量渐见回升。杜南发亦积极向台湾文艺副刊取经,走访多位台湾现代作家,使《文林》逐渐发展为新加坡最具现代意识的文艺平台。 南洋大学时期的杜南发已显露诗情。1975年,南大诗社成立,他亦是其中的核心成员。1978年,诗社首次公开举办诗乐演唱会,便演绎了他的作品〈生命〉。次年演唱会则以南洋大学或云南园风景为主题,杜南发亦有〈湖畔〉、〈长河〉、〈小画〉与〈那坐在石阶上的女孩〉四首诗发表。其时,南洋大学校园已历经变故,他的诗作流露出浓烈的深沉与孤独感: 望断天涯/不见风月/我的生命/流过一片悲辛的旷野/涌向无人的东方 朝向北斗/动人的迷信/我是龙灯/舞者一路繁花的希望/去向大地的尽头……(〈长河〉) 七月是一串年轻风铃/撒落湖中/便是许多曲折的故事/如多皱的百合 我曾在湖畔期待春季的传说/直到星落/一湖雾水,依然沉默/静静的不安……(〈湖畔〉) 这两首诗后来收录在杜南发1979年出版的第一本诗集《酒窝神话》。他进入现代诗的门槛,受益于当时在中文系授课的王润华老师。“这也是大二的事……对于一首模仿性相当强烈的习作〈云南之旅〉,王润华老师还颇有好感,这对一个诗国门外汉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刺激。在这科结束时,他还特别在另一篇习作上鼓励我应该继续多写下去。”〈云南之旅〉写于1974年,是他在南洋大学的第二年,可以说是他的第一首诗,也收入在这本诗集中。杜南发的诗多带古典式抒情,他坦言这是南洋大学给予的养分:“南大给我的感受,就是那股古朴幽远的韵味……”那里的山峦、湖畔、青草、凉亭与丰碑,无论晨曦向晚,时刻滋养着他。 1980年代,南洋大学虽已不复存在,但南大诗社的精神仍在延续。1978年成立的“五月诗社”(顾问为杨松年、王润华、黄孟文)于1984年创办《五月诗刊》;1980年成立的“阿裕尼文艺创作与翻译学会”(顾问为杨松年)则推出文学期刊《同温层》,并积极举办诗乐民谣演唱会、展览、讨论会等活动,蔚然成风,几近喧哗。尤为可贵的是,这并非昙花一现:《五月诗刊》二十余年从未间断出版,《同温层文丛》亦先后出版了12本选集,诗乐创作与演唱持之以恒,跨越长堤,推动了新马两地的文学交流。此时,杜南发主编的《浮雕》和《文林》两份文艺副刊,亦成为另一股重要推力,不仅广泛刊载作品,也报道文学活动,为新加坡的文学生态注入新的活力。 20世纪80年代无疑是新加坡现代文学的高峰。走过了这些岁月,杜南发或渴求“心情如水”,但盼涟漪不再。我此时才翻读他于1991年出版的第二本诗集《心情如水》,试图揣摩诗人的生命经历,以及那份清明不变的诗心。南大事件,报业风云,怎可能是一潭吹不皱的清水?我自然想去追索80年代初南大关闭后诗人的心境——〈迁徙的鸟族〉〈禁果仪式〉〈无花果树〉与〈野鸽纪事〉,皆为“南大成了历史之后”的印记。当年的启蒙老师王润华在序言中写道,这是一本他所钟爱的诗集,而南大正是其活水源头。诗集的设计独具匠心,每一辑附录诗人手札,读来虽感戚然,却也能理解—— 池塘生春草,仿佛也是一夜之间的事,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关系,云是云,水是水,都是不同滋味,好在有过一响醉后清欢,知道人世还是多情,也就够了。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天微明时我是诗人潘正镭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这年代我们还需要鲁迅吗?——南洋大学与鲁迅传人
2月前
咖啡店一角的墙壁换了,新鲜的牛油果绿被漆上。从前这里有一幅灰扑扑的画,画中也有些暗红,整体来说就是低色阶的角落,墙壁是灰色的,有人用马克笔涂鸦写字的痕迹。我有时望着这个角落发呆,因为觉得很少在大型连锁咖啡店看见这样的角落,有一点意外。这或许在公司的《品牌风格指南》之外。这角落或许是一个破绽。不知是经营者有所察觉,还是感到厌倦,后来换上了彩度更高,风格明亮、开心讨喜的画。灰色与手写字一起藏在牛油果绿底下了。 想起某人的字。老师来电报告说,他的作文写得很快。可是老师在这句话之后用了“可是”。可是,可以跟他说要把每一个笔画写好吗?集中精神地,缓缓地一笔一笔走,不要跑。我翻了他的字,像在纸上奔跑转圈,字的膝盖常常飞起,有时甚至看似脱臼。有的本该是个角尖尖的字,在他手中都成了Steve Job坚持的圆弧边。一页的字都齐声说:一二三,起跑,拔腿狂奔,头也不回。常常提醒他转角处的锐利,要慢下来,他听明白了,但却舍不得慢。 我偶尔想,未来的人还会用笔写字吗?会不会是越来越少,或趋近于零。如今自己除了在书上乱写个边注,或为了安心记的笔记是真的“笔”记之外,其余时间几乎不用笔,用手机输入。连敲得滴滴答答响的键盘也已经不是我的日常,日常产字已不知不觉换成一双大拇指。 咖啡馆有自己的生态。有次读到某个时期的巴黎:餐馆与咖啡馆门外,常常可以听到人们谈论美与艺术,或者讨论一些令人费解的高阶数学问题。我还没跟人讨论过高数,觉得有点可惜。何不试试看?在咖啡馆翻开儿子的三年级数学,解一些分子分母相加相减相乘相除的(低阶)数学题也不错。一个个用纸笔破解,但总被别的东西吸引。隔壁桌在看某些蜡烛形状的图表,我看不懂,但我闪神了。斜对角桌的人原来正在算命。 后来不练习了,翻书读到达尔文写信给妹妹,说:“我已经受够了这种之字形的航行。 我厌恶、憎恶大海,以及所有航行于大海的船只。”我想着那些之字形的航行。之之之之,人的际遇也随之飘到某处。多么向往的事,也有如此厌倦的一天。如此厌倦的航行,也可能某日成为某人最重要的印记。 需要写稿、画稿、读书,安静地想点什么时,能用的场地已悄悄地从自己的房间、滚轮椅子、个人电脑和键盘换到公共空间。夜间足球场旁、白天体育馆里的灰色阶梯上、组屋楼下的停车格里(在车里写几行),图书馆、商场中的长椅上、早晨的麦当劳、双层巴士二楼等等。字在这些地方断断续续地输入输出。有时飞奔有时停顿,但已不是手写输出,也没有在每个转弯慢下。字当然还在。字永远比我们长命百岁。在别人的推椅子声、攀谈、讨论声、滑手机短影片声(这时我便掏出耳机)中我得找个适合的位置,在与他人相隔不到一手距离的环境里,通往某处。 字是通关密码,让人可进可出,可远可近。可以把自己埋在古人写的字中让人安心的节奏里,亦可回到同代陌生某人的键盘节奏中。与自己的距离也是,可近可远。每日如此,在不同的地方,以字为结界入口的通关密码,走进一个个有点陌生,也有点熟悉的地方,也可以走出来。每日调整,重新选择。选择距离,选择速度。有时飞奔,有时缓缓地,有时愣愣地站着,让阵阵如风的碎语吹拂,久久地。心里唯一感到确定的是,这些都与我无关,也与我有关。 相关文章: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早晨的麦当劳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本来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锁屏壁纸
3月前
两个月前,在台湾生活的二姐协同她的台湾丈夫与刚出生的女儿返回马来西亚,在新加坡工作的弟弟也请假出来,与家人短暂会合后便一同搭飞机,前往泰国寻找定居在当地的大哥游玩。最近大哥经常往返马来西亚与泰国,处理与中国籍配偶的结婚手续以及在这边购置房屋产业的事情。 一个月前,大哥结婚了,在这里摆了几桌酒席,简单宴请这边的亲戚与女方从中国远道而来的家属相互见面认识。久未见面的各路亲戚陆续从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其他州属到来,大家汇集在新山吃喜酒聊天。从未想过有天,各种国家的文化会汇集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产生出文化间的磨合与碰撞。 或许是配合中国奢华排场的饮食文化习惯,平常一桌约八道菜的宴席,额外加点了好多道菜肴。起初拿到菜单时,曾建议不如删去几道菜吧,但不果,以至每道较后上桌的菜肴都只是走个过场,在餐桌上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打包带走。这对于讲求精简美德的新马亲戚看来,完全是没必要的铺张浪费,大家碍于情面只在私下闲聊时谈起,都在心里明白这或许是一种难以理解的面子文化陋习吧。 想起过去一同居住的中国室友,是位三十几岁的植物学博士,为人健谈,大剌剌豪爽好客,东北辽宁出生,吹嘘去过朝鲜,在海南读大学,云南读硕士,台北读博士,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最后娶了一位江西妻子落脚当地。我曾与他聊起中国聘金彩礼的文化习俗,他结婚时的聘金给了20万人民币(约12万令吉),并向我解释不同地区的行情,有的几万块人民币就行了,有的高达百万。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中国实在太大了”。农村的男女比例大约1:1.3,僧多粥少,越靠近农村偏远地区的聘金越贵,据他解释,这是城市和农村人口的城乡差距、中国户籍制度、重男轻女等因素造成的结果。 过去在台北生活时,参与过一场博士班学长的婚礼。这是第一次在台湾受邀参加婚礼,因不知道当地行情和文化习俗,出席前曾到处打听当地的红包礼金要给多少,有什么特殊的文化禁忌,小心翼翼地准备,记下日期和婚宴地点,在手机设定好提醒出门的闹钟和日程安排,结果还是意外地迟到了。 当时正值懒洋洋的12月冬日,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接获朋友捎来的电话,怎么没在婚宴现场看到你?顿时惊慌得从床上跳起,快速洗漱,叫了辆车直奔会场。因在马来西亚吃喜酒的文化经历,默认所有的婚宴都应该是晚上进行,在路途中仔细阅读学长发来的请柬,看了无数遍的日期和地点,才惊觉时间怎么是中午!怎么会有人在中午办宴席!这是发生在我身上史无前例,措手不及的文化冲击。 抵达会场时已经迟到一小时,菜肴上了第三道,找了相熟的学长把红包奉上,替我交给主家,就开启了大快朵颐与社交模式。台湾宴席的菜色其实与马来西亚非常接近。宴席到处都是相熟的同门学长姐,聊聊彼此的近况,相互寒暄,第一次参与的台湾婚宴就结束了。 我从未参加过新加坡的婚宴,但在大哥的婚礼上,同桌的新加坡籍表姐和姑姑不断吐槽在新加坡吃喜酒的糟糕经历,那里的婚宴菜色小份又难吃,随礼的红包还很贵。每当有人收到婚礼请柬又不想出席时,不能说当天不得空,而是要说已经买好了机票出国。我想这就是新加坡人躲避婚礼的方法吧。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活着的名字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投稿须知
3月前
偶尔在网络上看到有人写《燃烧岁月》的回忆文章。才想起这部许多年前的香港旧剧。文中介绍说,该剧从一开始拍摄就备受瞩目,首播时还得到视评人和观众的好评,但可惜后劲不足,收视率未如预期理想。究其原因据说是曲高和寡。 我虽至今未看过此剧,可在当年,一位香港朋友曾对我说过,曲高和寡并非主要原因,而实实在在是,香港观众对所谓跨时代的史诗剧向来就兴趣不大。何况还一直强调是一部横跨清代、民国、文革的历史剧,毕竟太沉重了。试想一想,整整几代人,所讲、所触及的一半以上是家族兴衰、抗战、文革。而在所谓的大时代背景下,解放前与解放后,每个时空都是重心。如此“史诗般“的大制作,对娱乐至上的港人观众而言,即使承受得起如此沉重的题材,也始终觉得另类,觉得别扭。 现在想来,除了说题材曲高和寡,我还记得他说:我们香港人从早忙到晚,为生活营营役役,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就只想轻松一下。谁还要看又是抗战又是文革的连续剧? 那是当年的事,那时曾在香港短暂待过。黄昏时分,在极小的一角隅望出去,对面的海却是辽阔的。世界很大,但和我相关的东西并不多。那是我当时的感觉。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过于迅急的变动中。那么多年过去了,朋友所说的还能在同一语境吗?当然不能,这是肯定的。而这偶尔一次在网上看到的回忆文章,竟是繁华落尽的感觉。 就在那个晚上,远在英国的妹妹给我发来一条链接,点开来竟然是《燃烧岁月》完整的20集。当晚也只看了其中一集,还是跳着看的。那集是讲一个大户人家的童养媳童素素,由于民国了,大户人家没落了,她却自由了。只身从北京辗转来到上海,因为没一技之长,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后来成了十里洋场的一名交际花,一心一意想钓个有钱男人好上岸。或许是学艺不精吧,即使钓到也抓不稳,屡见她惨遭败北——如此出身的一个女子,一般的人设几乎注定是命薄如纸的。但在这部剧里童素素的形象却出乎意料地与众不同,她不单机敏灵慧,而且大胆泼辣。钓到男人时她骄傲地笑了,神气得很;钓不到时,也不诸多抱怨,总觉得该留点力气等待下一回的再度出发。于是,整晚都在看她施展浑身解数,用柔媚手段引诱男人的戏……看着看着,看得好不唏嘘。生在那个时代的女人,特别忧伤不自信,总是自叹低微又受宠若惊——在未得手之前,是极度卑微的,难怪一朝得志便忘收敛。 有一场是她找到目标,穿戴打扮时发现缺少一双玻璃丝袜(啊,玻璃丝袜,玻璃做的?!),灵机一动,她在腿后侧细细地画一条线,充当玻璃丝袜。夸张之余倒是很写实的,几十年前的玻璃丝袜是有接口的,就在腿后侧。 看,这就是岁月。很多事与物都在不停地变化改良中;变化是变得进步了,改良是改得精良了。现在的丝袜早就没有接口,也没人叫玻璃丝袜——我很好奇,玻璃一词不知是怎么来的。 文明作为人类价值观的指标,社会发展到先进水平,文化标志人的素养。但是先进的社会和文化,并不等于可以划分社会阶层。都说价值观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取向;有怎样的价值观,便有怎样的人生。至于与不与社会合拍,对一些人来说,似乎不甚关心,仿佛都是别人家的事。而且事实说明,童素素的社会并没有完全过去。只是那种淡淡的自伤,感觉就像是过去社会的一片落叶。所以时至今日,还有很多童素素,使出浑身解数钓有钱的男人。娱乐圈中的女子,出来竞选小姐的佳丽,有必要劝勉告诫:一进豪门深似海吗?啊不不,人家总认为一是自己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其次则天生丽质难自弃,不能辜负自己美丽的本质。 匆匆岁月,时代变革的气候,改变事物的本质。一部陈年老剧,哪怕只看一集,也能感应有一缕生活的暖意在岁月的缝隙里。于是我会想,社会再怎么样都不会崩塌的;人跌倒了会爬起来。笑与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相关文章: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拉杂忆往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身边即事 【专栏.所见微尘】李忆莙/一日之计在于晨
3月前
1978年,南大诗社首次举行公开的诗乐演出,45分钟内共演绎9首诗乐作品,其中开篇之作〈故事〉,便出自潘正镭之手: 你是一颗叩落的星/解缆自天际/我是一艘船摆渡/载美丽的故事/破封的港/细碎的浪/宣示着轻轻雷鸣/我们诉说/小小故事/忘了已及岸与陆 翌年,《蕉风》月刊314期(1979年4月号)刊载了潘正镭的文章〈一个意念的浮现:南大诗社诗乐演唱会前后〉。文中追述,这首作品的缘起颇为偶然:课堂上,张泛递来字条,说自己“灵感大发,想以歌入诗”。潘正镭遂将高中时期所作的这首诗交予他。课后,张泛便即兴哼唱,引得同学们纷纷赞赏,并鼓励两人合作。 潘正镭与张泛同为南洋大学第20届文学士。1977年,他出任南洋诗社第三任会长,同时继续参与诗刊《红树林》的编辑工作。其时,他们已常与一群青年诗人相聚,纵论诗艺,亦不断酝酿着“诗与乐结合”的意念。 1978年的诗乐演出中,除了潘正镭的作品,也有淡莹的〈声声慢〉与王润华的〈屋外〉。后者一诗写道:“我是山茶/含苞三年/春天开后/竟不是花/我是明月/普照冬夜/黎明才发现/被冻成,一片白雪。”据王润华自述,此诗作于他赴美深造、旅居爱荷华之时。诗中引述司空图笔下山茶花的意象——山茶花含苞三年,虽姿容美丽,却未能列入花谱为名花,心生惋惜之情。诗意亦借此暗喻南洋大学文凭不获政府承认的现实处境。同学们传诵之间,深有共鸣,张泛遂为之谱曲,自此流传不绝。 《蕉风》亦刊载了杜南发的〈河畔〉。此诗同样由张泛谱曲,并于南大文学院讲堂举行的第二次诗乐发表会上演唱: 七月是一串年轻风铃/撒落湖中/便是许多曲折的故事/如多皱的百合 我曾在湖畔期待春季的传说/直到星落/一湖雾水/依然沉默/静静的不安。 那时已是南洋大学办校的晚期,历史际遇迂回多舛,莘莘学子终将四散天涯。云南园的湖水依旧静默不语,成就与功过,终将交付时间去见证。南大情怀遂化为诗乐的主调,这些诗句当年几乎传遍云南园。诚如刘双慧〈挥手〉中的吟咏——“风雨来了又去/三年时光化一声鸟啼/我要从画中下来了/把树树山山留在云里”——正是当时千百南大人的共同心绪。直至今日,南大人在年度全球校友联欢晚会上,仍不时诵唱这些篇章,一声鸟啼,余音不散。 早在1975年,潘正镭便与林也、丘静溪、郑英豪、望无际、陈来水、黄继豪、陈牧元8位青年诗人共同出版《8人诗集》。今日重温,其浅蓝色的封面设计与背面的镜像文字,皆出自学长陈瑞献(牧羚奴)之手;再加上他亲撰的序文,已为当时的新加坡现代主义诗派立下鲜明的标杆。1980年毕业后,潘正镭先后投身新闻界,历任多家报馆要职,曾任《新明日报》总编辑与《联合早报》高级执行编辑兼副刊主任。2017年退休后,仍不时读到他笔下的专栏与诗作。 诗乐的创作当是潘正镭与同代诗人共同努力的结晶,可以说代表了新加坡现代诗发展的一个高峰。潘正镭本人著有多部诗集,包括《告诉阳光》《赤道走索》《再生树》《天微明时我是诗人》与《天毯》。其封面皆采用学长陈瑞献的现代风格画作,而陈瑞献亦为之撰写序言,不仅精准点评了潘正镭诗歌的精华,更借此传达他对现代诗的观照与思考,意味深长—— 世人但知李白浪漫,杜甫悲伤,而不知王伟的真空妙有。〈睡与醒〉固世间现实,正镭用两句极简的短句,带出至深的出世间现实:“不睡/不要醒来”。你睡了你醒来了,都是真有的事。但你是否知道,意识一转入另一层天,不睡才是睡不要醒来才是醒的真事吗?空花无蒂,玄珠有光,〈天毯〉是一部让你趣向这一真谛的诗集。 1980年,随着南洋大学走入历史,南大诗社亦随之解散。这个汇聚诗人与音乐人的校园诗社,就此划下句点。潘正镭毕业后踏出校门,投身社会,肩负生计,却始终笔耕不辍。新纪元陈六使图书馆所藏的几本潘正镭诗集,皆题赠于马华诗人林幸谦,不免让人遐想这一段跨越新马的诗缘。林幸谦诗中多有漂泊之感,才华横溢;两位诗人相知相惜,其际遇与文字都映照出一个时代的缩影——“天微明时我是诗人/一如日光灯下我是主编/一册诗集/为你裁剪一方思维的图考”。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这年代我们还需要鲁迅吗?——南洋大学与鲁迅传人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校友吴天才——中马互译之桥
3月前
想画早晨麦当劳地上的那束光,光把桌椅照出交错的线条,但眼见的比我手拙的铅笔素描美,还是默默记住便好。黑咖啡并没有特别好喝,但此时我需要冷气以及一个没人理,不用急,不拥挤的空间喘气翻书。最近书里出现的是各种沉船、瓷器、印度洋的龙涎香、贝类作为钱,作为换黑人奴隶的单位,以及椰子作为某四妻之男壮阳强身安家的食品,这些从前的从前的事。 昨天刚结尾的恋综止在一个“虽然在一起但并不众望所归,黏腻但不香”的点上。于是网上舆论的浪几乎覆盖了我偶尔使用的社交媒体(严格来说,是没有社交的社交媒体)。一个晚上太多石头同时丢进水里噗通噗通地响,一开始觉得是澎湃的喷泉——喔,好好看。过了一阵子后便知道,差不多是时候站起来,卷起草席离开。于是决定找个角落,背对失控的喷泉,和无数颗雷同的石头。 话虽这么说,可是偏偏此时脑里仍残留着某个参与者的样子:节目末端某男穿上之前被导师明确表示万万不可的可爱米菲兔T恤。这时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一副自己开心管他那么多的模样,不左右别人的生活,也不被别人左右,自顾自大口吃饭喝汤,感觉日后也会如此。把自己的衣服穿上这一幕,大概是他的高光时刻。嗯,这才是恋综的终极赢家吧。 拖了几天应该有头绪的事仍没有头绪,反正头绪不来,我也不管。早晨在麦当劳继续读本书——《自然的发明:亚历山大·冯·洪堡的新世界》。洪堡远赴南美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有一次写信回家,说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乐、更健康。他在信中详尽描绘他和旅伴的冒险旅程,从美洲虎与毒蛇的威胁,到壮丽的热带风景与奇异的花朵,无所不谈。又有一次他忍不住写信给一位挚友之妻,信末他打趣地问道:“而你,亲爱的,你那一成不变的生活可还安好?” 信末这问题像每天早晨驾驶中让人咬牙继续前驶的刺眼阳光,把我实实地堵住几天。但亲爱的洪堡,我仔细想过,我不适合美洲豹或蛇或青蛙或电鳗或被电鳗电得发狂的马。也不适合张开口满嘴都是蚊子。我适合不怎么样的早晨咖啡,适合默默触屏点单,等待号码对上。我适合炎热中隔绝一切的邪恶冷气。我想,我还是会继续这样,一边在纸上默默远行,一边踏进对你而言必定一成不变,乏善可陈且万事皆可预知的麦当劳里。 相关文章: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本来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锁屏壁纸 【专栏.砂煲罂罉】抽屉/上二楼
4月前
有学生来见我,说要询问AI和写作的问题,寄来一封落落长的WhatsApp简讯,写了访谈的问题,日期和自己的姓名。我在约定的时间等待他们的出现,一共来了三人,两人负责谈话,一人摄影。我把他们带到一间闲置的休息室,听他们说明来意,都是些不曾见过的学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找上了我,简单询问原因,只说因为我曾经出版过一本诗集。 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例行先是询问写作的起点,初衷以及写作对我而言的意义。这是一个回答过无数遍的问题,每次的答案都在稍作调整,试图把过往抽象的记忆美化成想像发生的场景。我看向他们,都是非常年轻的学子,一身皎洁的校服,采访时提问的神情和语言表述能力无不显得缺乏经验与自信。一面镜子挂在他们的背后,当眼神涣散,视线穿透他们时,我看自己。 应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年龄,在中学年代跑去图书馆的架子上,借几本书名上写着文学小说的精美书籍,看不懂内容没关系,把漂亮的句子抄录下来,背熟,仿拟,羞涩地将作品交予他人阅读,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在身体里种下许多早发的,小小的种子。我思考片刻,听见窗外的雨声愈来愈急,回答说:不过就是平凡,诚恳,如一位停留在20世纪名不见经传且固执的老派文青。 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譬如如何去看待那些AI生成的作品。比起他们准备好的提问,我更好奇他们使用AI来写作报导的心得和经历,以及那些罗列在A4纸已拟好的问题之外的浮云。 “所以你们会借用AI来写作吗?”我反问道。 透过简单的交流惊觉他们对于文学写作和AI结合的薄弱背景。我设法去向他们讲述AI写作发展史的脉络,从机器翻译软体,到微软小冰出版的第一本AI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以及后来诞生的对话机器模型ChatGPT,将十几年AI与文学写作发展史简洁地用几分钟去陈述说明。我也曾经借此意象元素写过一首作品,输入关键词去产生出AI生成的内容,企图赋予冰冷的文字更多生命,透过互文与对话去厘清文学和人工智能的想像和忧虑。 “比起文字,AI写作更容易摧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我说。 年初时办了个小说文学奖,网友阿布在我的脸书留言:“文春和星云的邮箱每天收到同一个作者的小说、散文。每天至少投来一篇……。而且这样做的不只有一个人。希望你那里不会被AI轰炸。这种轰炸让我觉得今天办文学奖已经没有意义。” 曾经的我也认为写作是很纯粹的事情,每个人紧靠着文字,活在彼此所追求和信仰的文字里,从未思考过文学写作这近百年来未有的大变局。我想,当一个读者需要产生怀疑去思考自己阅读的文字,是否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撰写时,有些热情和悸动就已经不见了。我不愿去猜疑,一颗心历经数年的淬炼,从高温到冷却,消失,虚无,有时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已。 有学生问我AI和写作的问题,“所以写作终有一天会被取代吗?”他们说。这是一个苦思过许久许久的问题,过去遥望的未来总在还未准备好的刹那间,就猝不及防降临,所有人宛若失去向导般茫然无措地驻足在原地。 “但至少不会是现在,”我答覆说。因为我们还能从文字中找寻到“共鸣”与“共情”,这是人类独有的情感领域,我们依然能在文字间取暖,找寻彼此情感深处交汇的频率。我想若真有一天文学写作变得毫无意义,每篇作品都成为失去灵魂和生命的一袭干燥彩衣,只停留在美丽,无法产生出任何情绪波澜涟漪,才是文学的陌路吧。 语毕,在短暂的闲聊后将他们都送了回去,回家路上思考着学生的提问,关于AI和写作的问题。“至少不会是现在,”我对自己说,在内心对自己重复地说。 相关文章: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简单的芭乐歌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在作品之外 【专栏.月儿弯弯照】胡玖洲/入围就是肯定
4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