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希望我们这栋楼上有大风扇,把乌云吹走,就不会下雨了,那我就能去楼下公园玩。”孩子天真地说。她对楼顶有期待,为着楼下有欢乐。层楼高,没有比她的念想高,谁童年时没有下雨天不能出去玩的落寞呢?
小时候家住组屋,它与公寓的差别是没有围篱和保安,一般楼层仅五,故无电梯,停车场设置在户外自由停泊而不按户配位。那时候,每一层楼皆有朋友,爬楼似在攀爬友谊之梯,鲜少气喘吁吁,即便有,那也乐并甜蜜着。大多时候我们往下走,聚在大草场戏耍玩乐,不管你住一楼五楼,不管你家是单室还是二三室设计,只要你母亲能有串门交友、往来联谊的习惯,我们就是最相熟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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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伴的成绩与成就,常在母亲嘴里成为最初的假想敌叫“别人家的孩子”,母亲早逝,长姐如母完美继承了这任务。但玩是孩子的本性,用攀比来抑制,或许能在听写簿上多几个一百分,在试卷分数上有个交代,却没能抹去好玩本性。玩耍之必要,乃在于刺激大脑的突触连接,帮助发展运动技能,建立社会关系及增强认知能力。那时候的父母如何懂得这些,更遑论了解负责计划、决策、社交互动的前额叶皮质,与记忆与学习相关的海马体,大脑奖赏系统下的多巴胺,调节压力作用的杏仁核等等。我们不在科学原理的灌输教养下成长,却依旧活得很科学。如同五层楼的简陋居所,虽不高级时尚,却能遮风避雨。
我们在十字型设计的楼层中央交界口玩跳绳,用橡皮筋编了长长的绳索玩动绳,绳子左右两端各有伙伴执之,越往上提就越跳越高,似要弥补学术上比之不及的遗憾;在顶层近楼梯处玩家家酒,沉溺在轮流扮演角色的关系中,那些自小扮演父母夫妻的,长大后是否真有因缘牵引,续写童年故事?我们也在某个基督徒邻居家上主日学去听耶稣的故事,为了不背叛佛陀而假装虔诚祷告。至于友情背叛,多数无需外力介入斡旋协调,亦能如祷告中一切的美好,关系很快修复如初。
大草场若是录像机,对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摄录一定显示记忆卡储存量不足。许多户外活动都是无需大人关照下的相互陪伴。于是我们今日玩了追逐和捉迷藏,学会流浪狗来追就要赶紧蹲下来作无威胁伤害状,明日就会再约玩弹珠放风筝,稍长一些就骑脚踏车去溜达,打羽毛球以为能打到世界舞台去。那时完全无需顾虑没有家长陪同就安全堪忧的治安问题。
伙伴一个个搬家离去
如今,面对孩子恳求去公园玩的目光,我因工作忙碌或倦怠而拒绝时,愧疚总在心头萦绕。我们这一代,如同摆渡人,一边承载生活的重压,一边在乐活乐教的寻航中平衡自我,更要在渡口确定代际关系中的爱,撑得起长篙,划得了船,漫溯,放歌,歌那朝暮交替转瞬即逝的需要与被需要。
逢年过节,伙伴们一起放鞭炮燃烟花,一起列队提灯笼歌唱,风吹烛灭传火继燃的合作乐趣,让我们忘了感叹夕阳近黄昏,也不再厌恶黑夜来袭。一直到群里的伙伴一个个搬家离去,五层楼的笑声渐杳,岁月流逝的静谧与感伤换来了成长。
这五层组屋今已甚是残旧,基于99年租赁地契,也难再升值。它走入了我生命的历史,封印了欢乐的童年,不再需要它遮风挡雨及酝酿友谊。我从楼里走了出来,往更高层楼去攀越。偶尔俯下身子从孩子高度的视野往上看那楼,那天和云,在大风扇旋转的空气流动中,定会云开天霁。
陪伴孩子成长,仿佛重温一次童年,是审视及圆满生命之旅。然而,孩子终将羽翼渐丰,不再委屈于天不晴朗,我们也终会从被依赖需要的角色中悄然退场。不管楼筑高低,我们总要学会从容地走下楼层,成为暮落后的提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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