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考古02】水下考古研究沉船 解封古代文明和历史印记

问：这些沉船有哪些共同点？

答：从这些沉船出土的文物，大多数都是来自中国、越南和泰国的陶瓷。这其实不难理解，因为陶瓷材质坚硬耐久，即使长期沉没在海底，依然能够保存得相当完整。也正因为如此，陶瓷往往是我们在水下考古中很常发现的文物之一。

问：这些沉船都是偶然发现的吗？

答：在马来西亚半岛，多艘沉船最初都是渔民在作业时无意间发现的。当这些渔民试图将陶瓷拿去贩售或送交博物馆时，相关单位才开始调查。

不过，如今科技已进步许多。据我所知，海军已能运用先进技术进行水下地形测绘，所以他们其实掌握了很多资料，相信不少沉船的位置已被记录在案。

文物何去何从？

问：这些沉船文物如今都收藏在哪里呢？

答：首先要了解的是，在2005年之前，马来西亚尚未颁布《国家遗产法令》。在那之前，政府是透过特许经营的方式与海洋考古公司合作，也就是说，这些公司负责田野调查与打捞工作，而根据协议，30％的出土文物归马来西亚政府所有，其余70％则归公司所有，而且这些公司拥有贩卖文物的权利。

归政府所有的文物，如今都属于博物馆的藏品。这里有一个现实问题值得我们思考：假设你是一家商业打捞公司，发现了两件瓷盘——一件保存完好、精致美观，另一件品质普通，你会选择把哪一件交给博物馆呢？

问：目前已发现的沉船文物，它们的价值有多高？

答：很高！以公元1817年沉没的戴安娜号（Diana）为例，我曾看过某家国际拍卖行的目录，其中一件出自戴安娜号的青花瓷，拍卖价高达数万美元，而那仅仅是一件瓷器而已。可想而知，如果是成千上万件文物，其总价值将是非常可观的。

现在你仍然可以在国际拍卖网站上看到部分沉船文物正在出售或竞标。这是因为从沉船打捞出的文物极为繁多，可能达数以千计甚至数以万计。

问：目前发现的沉船多为古代商船吗？

答：是的，这主要因为早期的水下考古多由商业打捞公司主导，这些公司往往选择打捞具有经济价值、可为公司带来盈利的沉船。因为如此，早年所发现的大部分沉船，都是当年运载陶瓷等贸易货物的商船。这也说明了为何我们目前发现的沉船文物中，以来自商船的陶瓷最多。

沉船的原因

问：沉船的常见原因是什么？

答：沉船的原因很多，但最常见的原因是人为疏忽，例如船上火灾、操作失误、误判航线，或者对当时的天气状况缺乏认识与准备。至于因战争导致的沉船，实际上只占极少数。

根据研究，在马来西亚半岛、沙巴与砂拉越所发现的沉船，大多并非马来西亚本地的船只。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在于本地船员对于本地海域、海流、地形与气候有深入了解，知道哪里安全、哪里又应避开。相对的，外国船可能对这些状况缺乏了解，因此较容易发生意外。

问：我国是否曾发现结构完整的沉船？

答：要找到结构完整的沉船极其困难，特别是木造船。这是因为在海底环境中，木材难以长期地完好保存。

水下考古研究如何进行？

问：水下考古的流程大致包括哪些步骤？

答：首先，我们必须确认沉船的位置。确定后，我们会让潜水员下水，测绘和记录沉船遗址，接着才是将文物打捞上岸。

文物上岸后，我们会测量与记录，如文物的大小、长宽等资料。接下来是进入脱盐处理程序，因为这些文物长期浸泡于海水，若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会很容易碎裂。通常做法是会将文物浸泡在水槽内，当盐分浓度降低，我们才将其取出。若有破损，我们会尝试修复，再妥善保存。

其实我并未参与水底挖掘作业，之前都是在陆地上负责记录文物等工作。如今我已较少涉足水下考古，目前比较专注于陆地考古的工作。

问：考古人员通常如何判定沉船年代？

答：部分沉船会进行放射性碳定年（Radiocarbon dating）测试，但更常见的方法是相对定年法（Relative dating），例如对比陶瓷的纹饰与图样。

由于这些文物大多来自中国、越南、泰国等地，这些地区的陶瓷往往是大批量生产，因此在许多地方都能找到类似品。特别是中国，很多陶瓷都有生产记录，我们可以透过比对来推断沉船文物的大致年代。

再努丁·巴乔（右）参与登嘉楼比东沉船研究。（受访者提供照片）

研究心得

问：您本身为何会对水下考古产生兴趣？

答：我来自沙巴，从小生活在海边，而且老家附近就有沉船，这让我对研究沉船产生了浓厚兴趣。

沙巴某些地方有一个很特别的现象：当地人会把沉船视为一种“银行”。举个例子，有些渔民如果家中有人生病，他们便会潜入海底捡几件沉船文物，然后拿去卖钱治病。又或者如果孩子要结婚，他们就会去沉船那里取些文物卖掉，用来支付婚礼开销。

事实上，沙巴有不少沉船，可是我们无法保护所有沉船，主要原因有3点：

第一，资金不足：水下考古成本高昂，而我们缺乏足够经费；

第二，缺乏专业人力：马来西亚从事水下考古的专业人员非常有限；

第三，社群参与不足：例如，我们这星期才在某地点调查，下星期可能就有当地人跑到同样的地点捡取文物。

问：在您研究过的沉船中，请列举3艘最让您印象深刻的沉船。

答：对我而言，其实每艘船都有其独特之处。如果要我选，第一艘我会选里斯丹号，理由是因为它，马来西亚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水下考古研究。

第二艘，我会选拿骚号（Nassau）。拿骚号发现于森美兰州波德申，它揭示了一段此前不为人知的历史，即在沉船地点那一带，曾发生过葡萄牙与荷兰之间的海战。

第三艘，我会选万历号（Wanli）。这艘船出土了大量来自中国的精美瓷器，显示当时中国与本区域，乃至东南亚之间有着昌盛的贸易关系。此外，这也说明了当时东南亚已有能力消费来自中国的商品，因此中国才会将东南亚视为其主要市场之一。

问：您对我国水下考古工作的发展有何期待或建议？

答：如果我们发现沉船，我其实更希望政府暂时将其原地掩埋保存，因为我们必须明白，以目前的技术与专业能力，我们恐怕还难以妥善打捞和保存一整艘沉船。与其贸然挖掘，不如让它等待更适合的时机，等未来我们拥有更好的技术与人力才来处理，这才是对待历史遗产更科学的方式。

此外，我想强调的是，一件文物所蕴含的知识与历史价值，往往远远超过它的金钱价值，因为这些文物能够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过去。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许多人并没有这样的观念，例如曾经有一位来自半岛的渔民，偶然在一艘沉船中发现一门小型的黄金火砲，但他却将其卖给了金店。

这样的例子提醒我们，我们不应该只从金钱的角度来衡量文物的价值。真正值得珍视的，其实是我们透过这些沉船和文物所能获得的知识与历史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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