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要的东西/海角(双溪大年)


傍晚,提早吃完晚餐,我和幼女去散步消食。晚霞的橘红色,悄悄地从边际爬上天空。我灵机一动,转身对她说:不如我们看着风景,来玩故事接龙或创造句子咯?
幼女遗传了我的天马行空,随时随地都在发白日梦。有时,她在学校发的白日梦,竟然能在对我们述说时加入即兴的灵感,逐渐变成完整的故事。那个在校专心听课的姐姐,会杀出一句话:人家去学校是专心听老师讲课,你都拿去发白日梦,老师讲什么,你知道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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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觉得上课无聊,所以喜欢发白日梦。这代表她是个有创意的孩子。”我希望孩子还能有发白日梦的权利,她可以由此构造出自己想像的世外桃源。
课文里谈到纸飞机时,她说她也随着纸飞机,飞啊飞出窗外的蓝天白云,自由自在地飞。她的书包与拉杆分离了,从楼梯一路咚咚咚跌下楼,她说她的书包受伤了。所有的事物,落在她的眼里,都成了会动的生物,有趣极了。
孩子不是父母的延续
“枯树,你看到枯树,会想到什么?”那棵树,曾经枝繁叶茂,却似乎造成租户困扰,在几夕之间由绿转褐,引来落叶纷飞的困扰,直至如今,萧瑟落寞成孤影。
“枯树啊枯树,你有什么故事要告诉我的吗?枯树说有,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以前有很多朋友。但是有一天,秋天来临了,我伤心地眼睁睁看着朋友离去。朋友,快回来,我很寂寞。我从傍晚等到早上,朋友还是没有回来。秋天过去了,我还是找不到朋友,一个树叶也没有找到。我伤心极了。我晚上听到有一阵脚步声在走来走去,就觉得很害怕!如果我有朋友,朋友可以陪伴我,没事没事。现在,朋友离去了,我想说声,朋友,再见了!”她边走边说,我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人家曹植七步成诗,她是成章,有天赋!
“这故事是在课文里学到的吗?”她们两姐妹都很爱读课文,几乎倒背如流。所以,我不免怀疑。因为这里面还有些生字,是超出我意料之外。而且,她说时戏精亦旋即上身,语调伤感,停顿等也充满感情。
“不是,我自己想的。”她眼里的光晶亮晶亮的,自豪得很。我的感动瞬间盈满心头。看来,自小告诉她们我自创的枕边故事,终于结出果子来了。
“你的想法都很有创意,为什么考试不会写日记呢?你把故事写下来,把它们变成文字,永远留下来,好不好?你看,想法就像天空的云,随时能变不同的东西来。你不写下来,所有的想法都像风那样,吹走就不留痕迹了。”嘿,至少我还有个女儿遗传我。
“我只喜欢想和讲,不喜欢写。”奉行躺平主义的她,每次都用这句话狠狠浇灭我勃勃的兴致。她连我写的长文都不看,我还能期待什么?恨铁不成钢的老母,只能唉声连连,继续散步。
“这不是你要的东西。”这句话,又悄然现形,如播音器,不断地放大提醒着我。
因为,我曾经在某个与长女倾心相谈的夜晚,一再重复这句话。当时,说着我每年新年,都会想尽办法做购物平台的任务,凑分数给她们置办旗袍。大姨送的公主裙,是我童年时穿不起的奢侈品。每次我抱着那些裙子,就希望你们赶快穿。但是,你不想穿。妹妹更因皮肤敏感,自懂事起就抗拒这些裙子。我只能送走它们,你不知道,我的心在滴血。我多希望自己的身体能缩小,把所有喜爱的裙都穿进去。这是我的遗憾,却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我并不是你的前传,你也不是我的续篇,你是独立的个体,是与我不同的灵魂。”网上有句话留在我心中发酵。如今,我却是通过她们,来圆满我自身的欠缺的过往,无比讽刺。
她不做的事,我自然是没办法代她做,强扭的瓜不甜。只是,不甘愿的母亲,还是拿来了手机,按下录音键,一路采收她的创意灵感。或许有天,她自己想写了呢?
“妈咪,你每次都只和我说学习的事情。”我的洋洋得意,顿时卡在胸中,无法在脸上绽开。
就不能纯粹点,陪她散步陪她看风景吗?她兴奋地数着夜幕降临时,一只接一只突然现身的蝙蝠时,我还想着怎样变成文章来着。每当她伸出一些可发展的触角,我就会有拔苗助长的想法。于是,孩子又缩回自己的壳里,不愿分享了。
此时,幼女软糯的小手钻进我的手里来,边摇边指着天空的飞机说:妈咪,飞机飞过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好像一只猫在跳来跳去。明天你还可以再陪我散步讲故事吗?
叮铃铃,叮铃铃,日本摇铃的声音,随风飘来细微又清脆的细语。嘘嘘嘘……妈妈啊妈妈啊,请专注享受此时此刻的美好吧,别急于化成文字。先让孩子去热爱这个世界,等她对它的情感足够丰厚,她肯定会去争取想要的路、想要的样子。我只需陪伴做她喜爱的事,就够了。
街角屋子的灯亮了,我们牵着手往回走,一路还有噼里啪啦的拍打声。那些吹散在风中的灵感,也只能任由它去,遗憾,也是一种美。我只需记住,我和她,又为日常添一篇小确幸,收在我们共处的回忆纪念册里,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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