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衍豪／采文化的矿

披着昔日“世界锡都”的光环，怡保的历史与矿业密不可分。从锡矿的繁荣到矿业的衰退，这座城市曾因“开采”而兴，也因“掏空”而伤。尽管锡矿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开采石灰岩的工程仍在持续，让一座座山峦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但也正是在这些裂缝之间，新的价值正被重新挖掘。

向来就喜欢爬山的Awa和她的团队成员，在近打谷地区地质公园从事地质、考古相关的文化导览工作。“既然这座城市的历史来自‘矿’，那就让大家重新去理解‘矿’吧！”

跟一般单纯说故事的行程很不一样的，Awa将手作活动结合地质知识的分享，让参与者用黏土做出喀斯特地形的石灰岩地貌──钟乳石、石笋、石柱；利用道具去理解 “造山运动”，指引参与者在山壁上高低起伏的纹理中，看见大自然的伟力，再说明何谓沉积岩、变质岩、火成岩；一堂活生生的自然地理课展现在眼前。我亲眼见证过一群精力旺盛的中学生，在参与游戏的过程中，就这样静下心来去理解原本艰涩难懂的课文内容。

每一块岩石，都是一页历史。Awa跟马来西亚专门在做史前岩画的苏招月博士合作，在打扪洞（Gua Tambun）将考古的冷僻知识转化成有趣的史前岩画“解谜游戏”，让人穿越时空，与古人的世界相遇；像八爪鱼又像瀑布的图案、怀着小宝宝的野兽、古人庆祝丰收的活动，每一个图案都是一个历史的现场。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打扪洞的考古体验活动，是马来西亚极少数的天然“考古教室”，在Awa跟苏博士的带领下，参与者不只是“看风景”，而是“读山”──山从“风景”，变成了“教材”。

我们再回头去看这些活动的设计，已经不只是单纯的户外教学，更像一场“文化采矿”活动──不是去挖掘土地，而是去挖掘知识、故事与意识。从挖矿到导览，从开采到理解的转化，透过导览和手作体验活动，重新定义“资源”。从前的“资源”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矿石，现在的“资源”，则是让人重新理解地方的文化底蕴。让“矿”不再只是“产业”，而成为“文化资产”。

面对过度开发的山体，比起禁止与谴责，说不定更重要的是让人“理解”；当我们理解土地的构成、了解开采的历史，就会对这片土地产生新的敬意。这种由理解出发的教育，其实正是最温柔也最持久的修复力量。

让怡保人重新认识家乡，同时吸引外地旅人前来学习，Awa在打扪洞、昆仑浪（Gunung Lang）、务边、金宝等地带的地质、考古体验游程，都是以“每座山都是一所学校”的概念来设计，被石灰岩山包围的怡保，俨然是一座天然、巨大的“地质博物馆”。对Awa而言，让越多的人愿意走进山里，倾听它的故事，这样才能让山真正被看见；对于每一位参与者来说，不仅带走一段故事、一种感受，更学会了一份重新凝视风景的能力。

在过去，怡保因开采而闻名；如今，新的世代以另一种开采方式，继续与土地对话。“采文化的矿”说明了开挖土地到挖掘文化，从消耗资源到传递知识，这样的转译，是地方创生最动人的风景。我们的家乡和生活的地方，是不是也有我们忽略的珍贵自然资源，正等着我们用这个年代的方式去开采文化的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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